第 14 節 十四




    我被他躥上來的這一下嚇退了好幾步,他說話的時候,我就看見他用腦袋使勁兒的撞門,「咚咚咚」的聲音不斷地響起,就好像是擂鼓一樣。他邊撞邊喊:「老三,嘿嘿,門要開啦,嘿嘿,我要進來啦~」



    我趕緊再次躲在書桌底下去,擺出五心朝天的姿勢。眼睛卻是死死的盯著房門,生怕房門轟的一聲被他給撞開了。



    突然,門把手傳來「嗒」的一聲,這是反鎖被打開了的聲音!



    怎麼可能!?這種鎖一旦反鎖了,就算外面有鑰匙也打不開,為什麼現在反鎖被打開了!難道是反鎖壞了?



    門「嘎嘎嘎」的聲音傳進我的耳朵,這是開門的時候,門板與鉸鏈之間發出的聲音——門,開了!



    「老三,我來找你了,你藏在哪裡啊?」



    黑暗中,一個聲音幽幽的在門口響起,我看見一隻腳踏進了房門。



    隨著房門繼續打開,門後面的那枚吊著的銅錢也被漸漸的拉起。紅線的一頭綁在門框上,另一頭吊著的銅錢還搭在門後面。



    我直到現在都還沒明白,在門後面吊著那麼一個銅錢是幹什麼用的?吊著當風鈴麼?如果是這樣,那我真是謝謝你張哈子了!



    門越拉越大,這枚銅錢終於被拉到最大的高度,然後在門上再也掛不住的時候,從門後掉下來,像是盪鞦韆一樣往門外蕩了出去。我聽見「嗤」的一聲,好像皮膚被火燒到了的聲音,之後我聽到「咔嚓」一聲,很像是骨頭斷掉的聲音,並且還傳來一陣惡臭。



    銅錢盪出去之後,就沒有再蕩回來,只有那條紅線,在門框上飄飄蕩蕩,無依無靠。



    可是這枚銅錢並沒能阻止他走進房間,門被打開的更大了,然後我看見一個人一瘸一拐的走進了房間。他進門之後,順手把門給關上,還不忘記給反鎖上。



    反鎖沒壞!?



    如果反鎖沒壞的話,那他是怎麼進來的?我記得我反鎖了的,而且還檢查過。那,反鎖為什麼會自己打開了?



    難道說,這屋子裡還有其他人,趁著我上廁所的時候,把反鎖給打開了?這也不可能,屋子就這麼大,有沒有人一眼就看得見。



    我注視著那人,我突然注意到進來那人的腦袋,竟然是望著天花板的,而且那個角度,絕對不是正常的生理角度,倒好像是被什麼重物給砸中了腦袋,然後向後斷了一樣。



    銅錢!



    肯定是剛剛那枚銅錢砸的!



    我現在終於明白,難怪張哈子要我躲在床底下。因為它這樣舉頭望天,怎麼也不可能看到躲在書桌底下的我了。



    他進門之後,幾乎想都沒想就往我這邊走來。嘴裡還念著:「老三,別躲了,嘿嘿,我看見你啦!」我心想,糟了,五心朝天不管用,被他發現了!怎麼辦,現在就跑嗎?可是他把門都給反鎖了,我開門的這段時間,他肯定能抓住我!



    就在這時,他突然一腳踢翻了擺在地上的瓷碗。碗裡的水灑了一地,他的腳踩在水上,竟然停在那裡不動了!



    陰人怕水!



    這個時候我突然想到陳先生以前給我說過的,陰人怕水,所以之前才會有引魂渡河這一說。難怪張哈子讓我在這裡擺一碗水,原來如此!看到這裡,我竟然有些同意張哈子的說法了,看來我是真的蠢。我怎麼之前就沒有想到呢?



    因為瓷碗裡的水不多,倒在地上之後,沒多久就幹掉了。他這才繼續向前,伸手在床上摸索著,我聽到窸窸窣窣一陣聲響之後,「咔」的一聲傳來,然後就看見他手裡提著一個腦袋,這個腦袋剛好放在我面前,瞪大著紙人特有的黑白眼睛,看著我。那一刻,我差點喊出聲來!



    如果是我睡在床上,那我現在是不是……



    他做完了這一切之後,轉身一瘸一拐的走了,走的時候還不忘把門外的鎖給鎖上。我聽著外面的腳步聲,一深一淺的離開後,我這次學了乖,沒有再趴在門上,而是走到鏡子旁邊,透過窗戶看出去,想要確定那傢伙是不是真的走掉了。



    突然,我的手機一陣響,嚇了我一跳,原來是班導發來的信息,她問我一切還好麼?我回她說我正站在鏡子旁邊看看那傢伙是不是走遠了。



    很快,我就收到班導的回信,我看了他的回信之後,當時就把我嚇得癱倒在地。



    她說,鏡子?我房裡哪有鏡子?



    第 135 章 鳴金收兵



    「嗡!」



    我的大腦裡一片空白,好像是火山爆發了一樣,耳朵也開始耳鳴。



    我一屁股癱坐在地上,驚恐的瞪大著雙眼轉過頭去——如果房間裡沒有鏡子,那我看到的這面鏡子是什麼?鏡子裡面的那個我又是什麼?



    想到這裡,我的背上已經一片發涼,頭皮也開始發麻。



    我坐在地上盯著那面鏡子看了半天,我看見在鏡子的另一側,也有一個我,一臉驚恐的看著我,就好像是他真的很害怕我一樣。



    我不知道我保持這個姿勢坐了多久,我覺得那是我一輩子渡過的最漫長的時間。我明明知道屋子裡沒有鏡子,可是現在在「鏡子」的另一側,有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人坐在那裡,也是驚恐的看著我。



    我試著抬起右手,「鏡子」裡的我也抬起右手,我提起左腳,他也提起左腳——不管我做什麼動作,他都做的幾乎一模一樣,以至於我都懷疑班導是不是在故意嚇我,這裡明明就有一面鏡子!



    我站在鏡子面前,特地湊近了看了看,眼睛鼻子眉毛,全部都是那麼的真切,我甚至還用額頭貼了貼鏡子,冰涼涼的,絕對是鏡子!



    於是我拿起手機,準備給班導發短信,想要問她為什麼要嚇我。就在我低頭打字的時候,我無意間抬了一下頭,然後就看見鏡子裡的我,兩隻手雖然也做了一個握手機的姿勢,但是他的手裡,並沒有手機!



    這裡真的沒有鏡子!



    我看見「鏡子」裡的那個我,放下手,不再學著我的樣子,而是突然伸手要來掐我的脖子。



    我嚇得大叫一聲,轉身就跑!可是身後就是陽臺,因為是一樓,陽臺上還裝了防盜網,根本就跑不出去。



    對,廁所!我可以去廁所裡面躲一躲!



    想到這裡,我立刻鑽到廁所裡面,然後手忙腳亂的把廁所門給關上反鎖。並且用身體把門給抵住。果然,門外很快就響起了敲門聲,而且聲音越敲越大。



    我到這個時候才冷靜下來,難怪我之前反鎖的門,會被輕易的打開,原來在房間裡真的還有另一個人!



    門外的敲門聲突然停下,我知道,這肯定又是陷阱,就等著我自己出去。



    安靜,死一般的安靜。我把耳朵貼在門上,不放過外面的任何聲響。其實就算是我聽到了外面的聲音,我也沒有任何辦法,最多隻是求一個心理安慰。



    路燈的光,從廁所的側壁頂上的通風口照射進來,使得整個廁所都佈滿了一層淡淡的光,這是唯一能讓我有些欣慰的地方。你或許不知道,人在黑暗之中,要是能夠看見一絲光芒,那絕對是任何東西都不能替代的。



    就在這時,我聽見外屋又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好像是開鎖的聲音,然後是房門被打開的聲音,接下來,是一個一瘸一拐的腳步聲!他不是已經擰斷了「我」的脖子走了嗎,他怎麼又回來了?



    因為「身後留名,死前一眼」的關係,我和馮偉業是不死不休的關係。按照張哈子的設計,那個穿著我衣服的紙人就是代替了我,那麼只有「我」死了,他才會罷手。所以張哈子用一個穿著我衣服鞋子的紙人來代替我——以紙人替代陽人,這不正是張哈子的慣用手法嗎?那麼,馮偉業擰斷了紙人的脖子,還把它的腦袋給提走了,那我和他之間的「恩怨」不就徹底搞清楚了嗎?為什麼他現在又回來了?



    敲門聲——不對,是撞門聲再次響起,還是那種沉悶的聲音,應該是他又在用腦袋撞門了。廁所的門可沒有屋子外面那個門的質量好,而且扣鎖的螺絲眼看著都已經搖搖欲墜了,眼看著門就要被撞開了,我不顧一切的用身子抵著,守住這最後一道防線。



    就在我心急如焚的時候,手機竟然不合時宜的響了。電話是張哈子打來的,他用一種看好戲的口吻對我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哈能接電話,說明你哈沒死吼。



    我直接對著電話罵道,我草你大爺,他又回來了!



    張哈子也聽到了撞門的聲音,問我,啷個老?



    我言簡意賅的把事情講了一遍,然後電話那頭一陣沉默。過了一陣,張哈子才講,廁所裡面有沒得下水管?是塑料滴哈是金屬滴?



    我講,金屬滴。



    張哈子講,算你個瓜娃子命大。你莫抵到門老,把你脖頸上滴鈴鐺取下來,用你全部的力氣去砸下水管,一定要砸出聲音來,越大越好!



    我這個時候根本就沒得心思去問為麼子要這麼做了,立刻就按照他的話,摘下鈴鐺,一手抓著紅線,揮了一圈,然後狠狠的撞向下水管。



    「噹」!的一聲響,四周彷彿一下子都安靜了下來。門外的敲門聲竟然也停了下來。



    「瓜娃子,按照我滴節奏來,我念一句,你念一句,然後敲一哈。」張哈子在電話那頭講,我立刻答應。



    冥冥厚土,敲!



    冥冥厚土,噹!



    茫茫蒼天,敲!



    茫茫蒼天,噹!



    ……



    重重萬山,敲!



    重重萬山,噹!



    鳴金收兵,敲!



    鳴金收兵,噹!



    這中間還有十幾句,他念一句,我跟著念一句,然後敲一聲鈴鐺。直到最後一句,敲完之後,張哈子講,應該可以老,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老子先睡一哈,你自己玩去。



    講完之後,他就把電話掛了。我從他的語氣裡聽得很清楚,他在唸完這些之後很是疲憊。



    掛斷電話之後,我依舊躲在廁所裡,我擔心外面的那傢伙會去而復返!



    果然,過了一會兒之後,敲門聲再次響起,居然還傳來班導的聲音:「小陽,你在裡面嗎?」



    鬼敲門,又是鬼敲門!我之前就沒上當,這一次更加不會上當!



    「小陽,我是班導,你在不在裡面,回答我一聲啊。」



    「小陽,你再不說話,我就報警了啊。」



    聽到這裡,我心想,萬一真的是班導呢?我要不要開門看看?



    可萬一不是呢?我開門了豈不是自尋死路?



    很快,我就想到了一個辦法,我給班導打了個電話,果然,門外響起了手機鈴聲,電話接通,我問,班導,是不是你站在廁所外面?



    班導幾乎是用吼的對講,小兔崽子,趕緊給我開門!



    門外的確是班導。我開門之後,她先是狠狠的訓了我一頓,責怪我為什麼一開始不回答她。我一開始還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這麼生氣,不過當她說馮偉業已經確認臨床死亡之後,我就懂了,她已經失去了一個學生,她害怕再失去一個學生。



    我從廁所裡出來,看了一眼屋子裡,黑乎乎的,班導打開手機上的閃光燈,問我,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哪裡來的鏡子?



    我領著班導來到門旁,指著那裡把剛剛的經過給她說了一遍。班導是見過我的遺照穿著衣服的,所以就算現在對她說這個,她也不會覺得我是個神經病。



    等我說完之後,班導已經雙手抱著自己的身子,然後盯著我看,她又問了我之前問過的問題,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嗎?



    我說,沒有!



    語氣堅定而自信。



    可是當我說完話的時候,我卻發現班導並不是在看我,她的眼睛一直在盯著我的身後。



    班導顫顫巍巍的伸出一根手指,指著我的身後,用顫抖著的聲音問我,如果沒有,那他是什麼?



    聽到這話我的後背都涼了一截,我轉過身去,看見在我的床上,那個穿著我衣服少了腦袋的紙人,直直的坐了起來……



    第 136 章 救我!



    「啊!!!」



    這聲尖叫不是我的聲音,而是我身後班導的聲音。她用手機閃光燈朝著床那邊照了一下,看清楚了那人是以個沒有腦袋的紙人。



    在我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的時候,班導就已經抓著我的手往門外跑去了。我聽見她邊跑邊說,往人多的地方跑,往人多的地方跑,往人多的地方跑……



    我感覺班導都快被這一下給嚇傻了,我很想寬慰她一下,但是我實在是找不到合適的字眼。因為我自己也被嚇得不輕。雖然我已經見過好幾個紙人了,但是每一次見到這種東西,內心深處都會不由自主的害怕。



    還好班導的休息室就在一樓,否則我是真的很擔心會不會在下樓的時候又碰到鬼打牆或者鏡界之類的東西,要是真的碰到了,那基本上就真的走不出來了。更何況,還有一個被「鳴金收兵」的馮偉業,要是碰上了,我想我和班導兩個人估計也就交代在這裡了。



    還好,出了休息室,我看見走廊上一片通途,並沒有看到馮偉業。班導還在唸叨著那句話,但是頻率顯然已經沒有之前那麼頻繁了,我想,她應該是平復了一些。



    我們兩個跑出沒多遠,我就聽見有腳步聲傳來,一重一淺,竟然是個瘸子!



    我不敢回頭看,因為害怕吹滅肩上的明火,所以只好推著班導往前跑。



    我這麼一推,班導立刻就覺得不對勁了,回頭看了一眼,我從她的眼神裡看到了無限的驚恐,隨後她立刻回頭沒命的跑了起來。



    教學樓的走廊說長不長,但是絕對不短。班導的休息室在走廊的盡頭,而大門在另外一側,要跑過去,最少要兩三分鐘。



    因為斷電的緣故,走廊上是沒有燈的,只有外面的路燈照過來,才勉強看的清楚眼前的路,以及牆上的影子。



    我聽見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一開始還是一重一淺的來回交替,頻率也是漸漸變快,到了後面,腳步聲淺重之分幾乎都已經分辨不出來了,再到後面,我就只聽見「砰,砰,砰」的聲音了。



    我起初還不明白到底是怎樣一種跑步的方式能夠弄出這樣的聲音,直到我看到了牆上那一上一下的影子,我才知道,它不是用跑,而是用跳的!紙人是沒有關節的,跳比跑更快!



    我沒敢回頭,但是眼睛的餘光卻是一直在盯著映在牆上的影子看。我看見它的雙手往前伸著,似乎是想要抓住我的頭髮。甚至是有那麼好幾次,我都覺得我的頭髮馬上就要被他抓住了,嚇得我趕緊把頭往前一伸,這才逃過一劫。



    眼看著大門口就在眼前,我突然後腦勺一痛,我急忙看了一眼牆上的影子,我看見它把我的頭髮拔了一小撮下來,拽在手裡,然後,它竟然停下來不動了!



    這個時候我和班導剛好跑出大門口,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冥冥之中,我甚至還聽見它在對我說話,聲音只有兩個字,一直反覆重複著,竟然是——救我!



    紙人的聲音大多一樣,不管是紙人婆婆的還是紙人舅公的,都是沙啞的,就感覺是好久沒有用過嗓子了一樣,根本就聽不清楚說這話的人是誰。可是我卻能從他的聲音裡聽到一絲絲的絕望。不要問我是怎麼聽得出來的,我當初在火車上遭遇小女孩的時候,發出的聲音大概就是這種情感。



    我停下來,轉身看著那個站在走廊上的紙人,它的手裡捏著我的一小撮頭髮,似乎想要把頭髮送進它並不存在的「嘴」裡,但是因為手沒有關節不能彎曲,所以一直一直沒能得逞。



    它試了好幾次,然後手一鬆,頭髮掉到了地上,它原地跳了起來,然後在空中翻轉,倒立著下去,著地的時候,脖子上那個空洞洞的洞口剛好把頭髮「吞」了進去。



    「吃」完了頭髮的它,一瘸一拐的往前走了幾步,「嘴」裡似乎還發著嘶啞的聲音,仍舊是「救我」兩個字。



    它不是要來殺我的麼?怎麼卻又要我去救它?難道這也是陷阱嗎?可是那麼絕望的聲音,真的是陷阱嗎?



    而且,我不明白的是,這個紙人不是張哈子弄來當做我的替身,來替我抵擋馮偉業的不死不休嗎?怎麼它卻變成了馮偉業?如果它是馮偉業的話,那麼真正的馮偉業去哪裡了?



    最關鍵的是,它為什麼要吃我的頭髮?在我的印象裡,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在村子裡的時候,那個扎著馬尾辮的小女孩兒就吃過我的頭髮,在太平間的時候,趙佳棠也拔過我的頭髮,現在這個紙人也吃了我的頭髮,難道我的頭髮是靈丹妙藥,否則這些傢伙為什麼都要吃我的頭髮?



    我看見那個紙人又往前走了幾步,然後,從它腳的位置躥出一道綠油油的火苗,將它的身體,連同我的衣服鞋子,全部燒了,瞬間,它就成了一個火人。即便如此,它還是向前又走了幾步,我看見它朝我伸著手。我雖然看不見它的表情(沒有腦袋,即便有,紙人也是沒有表情的),但是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能夠感受到它充滿了絕望。



    班導見我沒動,原本跑出去一段距離了,又折回來拉著我準備繼續往前跑。這時候她剛好看到那團綠色的火焰。火人在走廊上沒走出幾步,就被徹底的燒沒了,沒有留下一絲灰燼。



    班導問我,怎麼會這樣?



    我搖搖頭,有很多事情我自己都弄不清楚,更沒有資格去給她解釋。



    班導又問,現在怎麼辦?



    現在的班導,看不出半點女強人的姿態,更像是一個受了委屈的小女人,做什麼事之前還要詢問一下我的意見。可搞笑的是,我現在也想問,該怎麼辦?



    我想了想,講,去急診科待著吧,總比這裡吹風要好。



    班導點點頭,跟我一起往急診科去了。



    急診科還是一片燈火通明,看上去比黑漆漆的教學樓要好太多。我去護士站給班導倒了一杯水,就坐在一旁,等著天亮。我沒有上去找張哈子,我怕驚擾到他休息。



    班導把水杯捧在手裡,問我,馮偉業怎麼會變成這樣?



    我講我也不曉得。



    但是班導似乎並不相信我的話,她繼續問我,你之前抱著的,就是剛剛那個紙人。你怎麼可能不知道?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我曉得,班導肯定是誤會了。不過這也正常,馮偉業死的時候,寢室的地面上寫著我的名字,剛剛的紙人也是我抱進去的,又和馮偉業扯上了關係,怎麼看,我的嫌疑都是最大。



    我講,我什麼都沒做,我只是保命。



    她問,剛剛那個紙人是從哪裡來的?用來幹什麼?



    我很是無奈的講,一位朋友送的,幫我保命。



    你朋友是幹嘛的?她追問我。



    我講,你之前見過,現在還在三樓躺著,是一位扎匠,哦,就是專門扎紙人賣的。



    她半信半疑的看著我,又問,紙人怎麼幫你保命?



    我知道不講清楚這個問題,她肯定會一直追著我問。於是我只好撿一些可以講的東西給她聽。大概十幾分鍾後,她終於一臉懵逼的坐在椅子上,徹底懵逼了。



    我就曉得她會這樣,當初陳先生給我介紹這些東西的時候,我估計我比她還要懵逼。



    過了好一陣之後,她才晃過神來,問我,你講的都是真的?



    我沒直接回答她,而是講,相信你自己看到的。



    接下來我們兩個誰都沒有講話,就這樣坐到了天亮。



    按照計劃,今天是馮偉業火化的日子,這麼邪門的東西,學校不會留太久,和他家長溝通以後,決定火化。



    就在這個時候,有醫生急急忙忙的跑過來對班導講,馮偉業的屍體不見了。



    第 137 章 歸墟又顯



    馮偉業的屍體是被暫時安放在停屍房,原本是準備放進太平間裡去的,但是一來太平間剛剛發生過張牧的事情,二來馬上就要火化,進進出出辦手續很是麻煩,所以乾脆直接在停屍房擺一個晚上。



    聽到醫生的這個消息,我覺得意料之中,畢竟馮偉業的屍體剛剛還特地來找我「敘過舊」,要是它現在還在停屍房,那才奇怪了。



    但是班導昨天並沒有見過馮偉業,所以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看見她整個身子都忍不住的顫抖了一下,然後戰戰兢兢的問,為什麼會不見了?



    醫生給她解釋了一番,大致意思就是昨晚上確認了臨床死亡之後,就把他的屍體送到了停屍房,但是今天早上例行檢查的時候卻發現,屍體不見了!



    好在馮偉業的父母還在從老家趕過來的路上,否則要是讓他們知道自己兒子的屍體不見了,那估計得把醫院都給掀翻了。所以在這之前,醫院已經報警,希望警察能夠及時找到屍體——所有人都認為這是倒賣器官的團伙乾的。班導也寧願相信是倒賣器官的傢伙乾的。



    馮偉業的父母是下午時候到的,照例是一頓哭鬧,最後經多方「友好的」協商,最終以學校和醫院共同賠償六十二萬而告終。至於屍體的失蹤,警方也以被倒賣器官團伙偷走而立案,至於什麼時候能夠破案,誰也不知道。



    因禍得福的是,因為馮偉業屍體的失蹤,加上我有不在場的證明,所以我身上的犯罪嫌疑反而是被洗清了。只不過校方高層看我的眼神,還是一副你就是殺人兇手的表情。對此我懶得去理會,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沒做過的事情,你就是打死我,我也沒做過,更何況還只是瞪幾下眼睛?



    等處理完了馮偉業父母的事情之後,已經是下午四點多鐘。從天亮到現在,就早上的時候吃了兩個包子,之後就一直被警察和校方的高層牽著鼻子走,滴米未進。我想著張哈子應該也還沒吃飯,而且昨晚還那麼虛弱,於是我回到張哈子病房,想問問他晚飯想吃什麼,順便看看他有沒有事。



    結果進門之後,我就看見他正在啃一隻雞,而且還弄得滿嘴都是油。他看見我進來,趕緊鬆開嘴裡的那隻雞,然後左右看了看,試圖找個地方藏起來,但是一想到這張床他一會兒還要躺著睡覺,弄得油乎乎的可能有些影響睡眠,就乾脆放棄了。還扯下一條雞腿來,遞給我,衝我一笑,似乎是想賄賂我。我什麼話也沒說,轉身下樓找吃的去了。



    虧我他媽的那麼擔心他,他倒好,一個人活得極其瀟灑。



    醫院門口有很多賣盒飯的,學校門口也有許多賣小吃的。我昨晚沒睡好,今天又忙活了一天,根本就沒什麼胃口,於是又去了前些天去過的那個小攤上買了一盒酸辣粉。



    我就那樣毫無優雅可言的蹲在馬路邊上吃完了一盒酸辣粉。我原本有很多的疑問想要去問一下張哈子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現在很不想說話,只想著一個人靜一靜。這些天來的事情,對我來說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我需要靜下來去沉澱一下,否則我覺得我會被逼瘋的。



    以前我煩心的時候會一個人去湖邊看看風景,這次也不例外。



    到了學校人工湖邊之後,我看著微風拂過水麵時候吹起的那一層層漣漪,總覺得那是世界上最美妙的波紋,一如我始終崇尚著的波瀾不驚的心境。只是到了現在,遭遇了這麼多的事情,我依舊很難做到這一點。遇到未知的詭異的事物的時候,還是會一如既往的害怕。



    夕陽西下,一陣風過,帶來陣陣的清涼,我突然看見湖面中,有一團黑色的東西朝著我這邊飄過來。我一開始以為是一團被風吹過來的水草,可是等那團東西飄近了我才發現,那竟然是一具屍體!一具泡在水裡面的屍體!



    我之所以認為那是一具屍體而不是一個人,是因為它從我看見到飄過來的這段時間,至少有一分多鐘,而這一分多鐘的時間裡,它竟然就那樣趴在水面上,一動也不動!



    這具屍體的背影我很熟悉,應該是在哪裡見過,但是我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起來。不管怎樣,我還是打算先將它撈起來再說。這個湖我以前從來沒有下去過,所以不敢輕易下水。很多人都有這樣的經歷,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特別是一塊水域,是絕對不敢下去的。這一點,甚至是死後都不例外,陰人怕水,或許也就是從這裡來的。



    我在附近找了一根長棍子,剛好能夠到湖水裡的那具屍體。我使勁伸出棍子,想要把那具屍體往岸邊撥近一點。可是,我的棍子剛觸碰到那具屍體,那具屍體竟然憑空消失了!



    我瞪大著雙眼,看著湖面,心想,這還沒天黑呢,就見鬼了?



    不對,那具屍體並沒有消失,而是,解散了!



    因為,它從一開始就不是一具屍體,而是許多魚組成的一具屍體,它們是,歸墟魚!



    我就說為什麼那個背影會那麼熟悉,因為那個背影是馮偉業的!這些歸墟魚是想騙我下水,然後把我累死在湖水裡。



    可是,這裡為什麼會有歸墟魚!?



    陳先生以前說過,想要飼養歸墟魚,就必須用死人肉來餵養。既然這裡有歸墟魚,那麼就說明這裡一直有死人肉在供應!農村有漫山遍野的墳可以偷屍體餵魚,可是這裡哪裡來的墳?



    不對,這裡有一個比墳墓裡更容易得到屍體的地方——停屍房和太平間!



    一想到這裡,我的頭皮就是一陣發麻,難道,這裡的魚都是停屍房和太平間那裡的屍體餵養的?



    可是我很快就否定自己的想法,因為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死者的家屬肯定會和醫院鬧個不死不休。但從我來學校讀書以來,就沒有聽說過學校有什麼醫鬧之類的負面新聞,說明醫院的太平間和停屍房應該沒有丟過屍體——就算有,也應該是像馮偉業這樣,屬於少數。



    想到這裡,我趕緊打電話給班導,並且告訴他,馮偉業的屍體很可能就在學校的湖裡。但是班導卻說,屍體找到了,而且確實就是在湖邊找到的。



    屍體找到了?不可能啊,如果馮偉業的屍體被丟進了湖水裡,那麼他的屍體應該早就被歸墟魚給吃的只剩下骨頭了啊,怎麼可能找得到呢?難道是喂歸墟魚的人良心發現,沒有把馮偉業的屍體丟進湖裡?還是說我的推論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