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節 十一




    我伸著腦袋往門那邊看了看,很明顯的就是三樓的留觀病房,為什麼凌絳不走過去呢?難不成這門還有什麼文章?



    我其實是很想問凌絳的,但是我剛剛那話已經說出去了,現在再問她的話,多多少少顯得我有些——賤。



    我假裝很不在乎的看著凌絳捏手指動作,其實腦子裡卻是在記住她的每一個動作。可是還沒等我看明白,她就對我說,握著刀,用左手。



    我伸手握住篾刀,然後她右手握住我的手,她說,你別用力,握緊刀就好。



    說著,她就握著我的手,先是在門的左上角輕輕一劃拉,然後往右下角點了一下,除了這兩個地方外,其他的位置在我看來都是毫無章法和邏輯可循的,但是她卻點的頭頭是道。大概來來回回在門上點了三十多個位置,我看的頭昏腦脹。



    弄完之後,她鬆開手,對我說,把刀握緊,走。



    我和她並肩跨過出口的門,眼前的一切,竟然和之前在門那邊看見三樓的樣子完全不一樣。樓道里面沒有燈光,只有離地兩尺安全出口指示牌在亮著綠色的幽幽燈光。每間病房裡面都沒有開燈,但是卻能聽見有人走動的聲音。我看見凌絳的左手多了一朵紙花,然後插在篾刀上面,她小聲對我說,握緊刀,別亂看,往前走。



    我能感覺到病房裡面有人,因為我有一種被好多雙眼睛盯著的感覺。但是我不敢偏過頭去看,甚至是轉動眼睛都不敢。因為我知道,病房裡面的病人已經被全部轉出院或者轉到其他科室了,那麼這些盯著我的眼睛的主人,是什麼?!



    往前才走到第二間病房,我就小聲對凌絳說,凌絳,你有沒有聽到身後有腳步聲?



    凌絳點點頭,說,我知道,他們在跟著我們。



    凌絳的話讓我的頭皮一陣發麻。他們?他們是誰?他們有多少?



    我側耳傾聽了一下,腳步聲雜亂無章,聽上去絕對不是一個小數目。這麼多東西,全部跟在我身後,我還不能回頭看,這種未知的恐懼,簡直快要把我逼瘋。



    我能感覺到我身後有一陣陣的冷風吹,因為太緊張,我甚至能感覺到我的左手開始發麻。我知道篾刀對於我們現在的重要性,要是我一個不小心鬆開手,那麼身後的那些東西會不會撲上來把我和凌絳給撕成碎片?



    我感覺到我的手心裡全是汗,篾刀好像隨時都要滑掉一樣。



    不行了,我感覺我要握不住了。我對凌絳說,你來握刀,我快握不住了。



    她說,我是女人,我不能握。



    凌絳的話讓我剎那間明白,篾刀是陽剛之物,女人碰了只會減弱他震懾邪祟的陽氣,所以必須要我來握。可是,為什麼要在篾刀的刀柄那裡插一朵女人用的花,難道這不會減弱篾刀的陽氣?



    我低聲問出口,凌絳很是不耐煩的看了我一眼,餘光好像是看到了身後的什麼,趕緊把頭轉向前方。我看見她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而且神情竟然有些——害怕?



    居然能夠讓凌絳害怕的東西,到底是什麼樣的恐怖存在?



    這時,我沒想到凌絳居然會主動開口小聲對我說,我這叫「錦上添花」,篾刀屬陽,我的花屬陰。孤陰不長,孤陽易折,陰陽相調,剛柔並濟,效果更勝之前。



    我不知道凌絳為什麼會突然對我解釋,我猜很可能是她在用這種方式來轉移注意力。可是她越這樣,我就越害怕,我越害怕,不自覺的就會走的越快。可是人一旦在走夜路的時候害怕走快了,那麼心中的恐懼就會不由自主的極速加劇,這一點,走過夜路的人都應該知道。



    凌絳是真的害怕了,見著我走快,她也跟著走快。越走越快,最後竟然變成了小跑。身後的腳步聲變得更加的雜亂無章起來,這聲音讓我全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我心裡默默的數著病房的間數,第四間,第五間——第九間病房是張哈子的病房。



    我扶著趙佳棠推門進去,凌絳緊隨其後。在凌絳關門的瞬間,我回頭看了一眼,我看見,走廊上密密麻麻,爬了一地的死嬰!



    他們一個個全部在地上爬,難怪剛剛的腳步聲聽著很是雜亂無章。在我回頭看他們的時候,他們也抬起頭,睜著眼睛看我,有的死嬰(很像是商店裡賣的洋娃娃),甚至都還沒有長出眼睛!



    「啪」!



    凌絳終於把門關上,否則我這一口氣真的提不上來。



    我趕緊把趙佳棠放在一邊坐好,然後來到張哈子的床旁,看見張哈子緊閉著眼睛,好像是有昏了過去。我問凌絳,現在怎麼辦?怎麼救他?



    凌絳說,把他翻過來,然後睡到他背上。



    我問,這是幹嘛?



    她說,替他轉身!



    第 105 章 嬰兒的臉



    凌絳的話讓我滿臉震驚!



    之前我替大伯轉身之後,並沒有死去,這一直就讓我有所懷疑,只不過沒找到確切證據罷了。等到後來陳先生說我腳上穿了二十三雙陰鞋,我才解釋為因為我是個死人,所以我替大伯轉身後並沒有死去。但是陳先生卻是很明確的告訴我,我是個活人。可是如此一來,我就不能解釋我替大伯轉身之後為什麼沒死,那麼真正的原因呢?



    現在聽凌絳這麼一說,我好像明白了什麼。



    當初在我爺爺的墳前,我替我大伯轉身之後,張哈子應該是又立刻替我轉了身,所以我才會醒過來。



    我記得當我醒來的時候,張哈子當時就暈了過去,我問陳先生,陳先生敷衍我說是脫力。現在看來,其實並不是,而是張哈子替我轉了身!



    那麼問題又來了,既然張哈子替我轉了身,可是為什麼他並沒有死?還是說,在我陪著陳先生給王青松守靈的時候,其實張哈子晚上是跑到墳頭去五體投地了的?難怪張哈子那晚自己不去扶靈位,難怪張哈子第二天的情況就惡化了,難怪張哈子現在快奄奄一息了,原來都是替我轉身所致?



    以前弄不懂的一些問題,看上去似乎迎刃而解了。但是我知道,還有很多很多的問題並不能解釋清楚。就好像是替我大伯轉身本來應該就是當天要死掉的,但是我沒死,張哈子也沒死,這是為什麼?



    而且,為什麼張哈子在看了我們村的風水之後,第二天情況就變得不好了?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還有好多好多的問題,我想破腦袋都想不明白,但是我知道,我現在要做的,就是替張哈子轉身!



    我現在終於明白凌絳為什麼說等我過來救命,我也終於知道,她口中的那件我身上的東西,原來就是我的命。



    我解開綁在我手腕上的紅線,毫不猶豫的躺了上去,因為這是我欠張哈子的,我得還給他。



    躺好了之後,我看了凌絳一眼。我看見凌絳點了點頭,然後在床的四角各擺了一朵花,之後她朝著一面牆那邊微微躬身拜了一拜。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那邊應該是東南方向。我記得陳先生給我說過,東主木,南主火,木能生火,東南之位,木火同濟,陰邪退避。



    也就是說,如果在路上遇到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可以試著往東南方向走。當時陳先生給我舉了一個例子,說是如果我記不住的話,就記住一句話:孔雀東南飛。



    我當時問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他給我是這麼解釋的:孔雀,生性好火,它都往東南方向飛,就說明東南方向火氣很旺。這麼記,你就記住了吧?



    我當時被陳先生的話給雷得外焦裡嫩的,要是我的高中語文老師知道這篇文章被陳先生這麼解讀的話,肯定會擼起袖子和陳先生狠狠幹一架。不過話說回來,我還是記住了東南方向木旺火!



    我想,現在的凌絳拜東南方向,應該就是添木旺火。



    凌絳拜完了之後,去身後的病床上拿來一個枕頭扔在地上。我沒看明白這是什麼意思,當初張哈子可沒有這麼一出啊。



    然後,我就看見凌絳姿態優雅的跪在枕頭上——好吧,她是怕跪傷了她的膝蓋。



    跪下之後,凌絳雙手合十,然後配合著雙手結出的各種手印低聲唸叨著什麼,我一個字都沒聽見,反倒是記住了她手上的幾個手印。



    然後,我聽見凌絳輕輕呼了一口氣,合十的雙手分開,彎腰下拜,嘴裡喃喃唸叨,四川凌家後人凌絳,恭請轉身!



    她話音落,我閉上眼睛,等著黑暗將我再次吞沒——我有過轉身的經歷,在我的印象裡,轉身後,會去到另外一個地方,那個地方,或許就是人們口中常說的,地獄。



    可是等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看見眼前的天花板,左邊跪在地上的凌絳,還有被我壓著的張哈子,以及對面還在昏睡的趙佳棠,我根本沒有轉身,我還在這裡!



    我連忙問,凌絳,為什麼沒有轉身?



    凌絳搖了搖頭,表示她也不知道。然後她又捏著手指開始計算了起來,一陣之後,她重複之前的動作,再喊一聲,請轉身。可惜的是,我還是在原地。



    而這個時候,病房的門已經開始傳來啪啪啪的敲門聲,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勝在連續不斷,此起彼伏。凌絳說,去把篾刀插在門上。



    我依言下床,拿著篾刀走到門邊,我看見門突然往裡凸了一下,嚇得我趕緊把篾刀拴在門上。病房的門上面有一小塊透明的玻璃,這是為了護士和醫生查房時候用來觀察病人的。我透過窗口往外看了一眼,外面空蕩蕩的,似乎風平浪靜。



    我回過身來,看見凌絳皺眉看著床上的張哈子,她已經把他的身子又翻了過來。



    我走過去問,現在怎麼辦?



    凌絳說,我也不知道了。



    我想了想,問,你剛剛見到張哈子了,他是給你怎麼說的?



    凌絳把張哈子給她說的內容給我大致說了一遍,差不多就是張哈子破五體投地的過程,以及我替我大伯轉身後,張哈子又替我轉身的事情。



    我點點頭,然後走到床邊使勁兒的搖晃了幾下張哈子,幻想著他能夠醒過來。



    凌絳搖頭說,沒用的,他三魂七魄不全,不可能叫醒。



    我想了想說,鎮魂鈴有用嗎?



    我身上現在也就只有這個我爺爺留下來的東西能派的上用場了。沒想到凌絳卻還是搖頭說,二十年後,或許我能駕馭鎮魂鈴,現在……



    凌絳沒有說完,但我知道,現在的她是沒辦法用鎮魂鈴來救張哈子的。



    就在這個時候,趙佳棠呻吟了一聲,嚇得我和凌絳趕緊對她全神戒備。可是她並沒有像之前那樣用看獵物的眼神看著我,而是悲痛的看著自己的肚子,臉上的神情十分痛苦。



    她一邊摸著肚子,一邊發出陣陣痛苦的呻吟。我問凌絳,她怎麼了?



    凌絳說,怕是要臨盆。



    我大吃一驚,臨盆?你是說,她要生孩子了?



    趙佳棠懷孕到現在前前後後才不過三個月,居然就要臨盆了?雖然我覺得很不可思議,但是我卻不得不相信這個事實,因為我看見她的肚子,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大!



    凌絳這時一本正經的對我說,記住,一定不能讓她把鬼仔生下來,否則我們都要死。



    我問,那該怎麼辦?



    凌絳說了很精闢的四個字,見機行事!



    我很想問,你們匠人都是一個德行嗎?以前和陳先生在一起的時候,遇到危險的時候,他就經常說,你問老子,老子問誰?說的還大義凜然。然後是張哈子,明明自己也不會,還要先罵一句,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然後才說,好的很,老子也不會!現在的凌絳也是,只是說的很委婉。我怎麼感覺,這些匠人怎麼這麼不靠譜?



    我問,不是鬼胎嗎?怎麼又變成鬼仔了?



    凌絳說,從一開始就不是鬼胎,全部都是蔣志遠弄的鬼。



    我很是疑惑,再問,怎麼說?



    凌絳說,你還記得衣櫃裡供奉的遺像和香菸麼?蔣志遠在陪趙佳棠打胎那天就死了,他把自己變成了鬼仔,寄生在趙佳棠的肚子裡。我一開始以為是鬼胎,但其實不是,這是人胎鬼仔,是蔣志遠用這種方式,避開輪迴,獲得重生。



    我問,鬼胎和人胎鬼仔有什麼區別?



    凌絳說,這麼說吧,鬼胎我還能應付,但人胎鬼仔,一旦成了,就算是張哈子醒了,也只有等死的份兒!



    我看了一眼趙佳棠越來越大的肚子,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彷彿看見她的肚皮上有一張嬰兒的臉……



    第 106 章 食子重生



    等我再去細看的時候,卻發現那裡只有一層薄薄的衣服,並沒有什麼嬰兒的臉。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錯覺,總覺得剛剛的那一幕實在是過於真實。



    我本來是想問一下凌絳有沒有看到,但是凌絳卻轉身走到了張哈子的床旁。我看見她伸手拉起張哈子的左手,然後用右手在他的左手手心畫了一個井字,只不過井字的最後一豎之後,凌絳並沒有抬起手,而是逆時針方向在他的手掌上畫了一個圈,然後又一個圈,一直到第三個圈,才從起始端那裡停下。然後凌絳幫張哈子的左手握成拳頭,死死的拽住,不讓拳頭鬆開。



    這時候凌絳讓我過去,我又看了一眼趙佳棠,發現沒有什麼異樣之後,這才走到凌絳身邊。



    凌絳說,握住張哈子的手,別讓他鬆開。這是吊著他最後一口氣的,要是鬆開了,氣散人亡。



    我點點頭,準備接過張哈子的手,但是在快要接過來的時候,我停住了,我對凌絳說,你先等一下,我突然想到一個辦法,或許能有點幫助。



    凌絳疑惑的問我,什麼辦法?



    我說,借一些你的紅線。



    凌絳半信半疑,但還是給了我一些她手腕上的紅線。



    我拿到紅線之後,又從張哈子的揹包裡找到一些銅錢。弄齊了這兩樣東西之後,我走到張哈子的床邊,在他的手腕腳腕的位置分別纏上紅線,手法我記得不是很熟練,只能大致上模擬出陳先生當時的手法。然後在張哈子的腳背手背上各放一枚銅錢,最後一枚銅錢,放在張哈子的眉心處。



    弄完了這一切之後,我才從凌絳的手裡接過張哈子的手。張哈子的手已經變得有些冷,這在這麼熱的天氣裡來說有些不正常。



    凌絳鬆開手後,看著這些紅線和銅錢,她問我,你這是跟誰學的?



    我說,沒人教,當初看陳先生給我解紅線的時候,記了一些大概,然後現在是反過來用,希望沒有記錯。



    凌絳點點頭說,雖然沒記全,但是效果還是有的,我能感覺得到,他現在比之前要好一些。這叫什麼?



    我講,具體叫什麼我不知道,但是我曉得口訣是,紅線捆魄,銅錢鎖魂,雙腳著地,落地生根,公雞啄眉,魂歸魄回。



    這是當初陳先生用公雞叫魂把叫醒之後,對我說的第一個口訣,所以我記得特別的牢。只是綁紅線的手法,陳先生卻是沒教給我,否則效果應該會更好。



    凌絳問我,落地生根是什麼意思?



    我儘量的用我理解的方式把落地生根解釋給她聽,然後又怕她有什麼不懂的方方,就又把當初的具體事情給她說了一遍。凌絳聽完之後,就對我說,用落地生根。



    於是我一隻手要緊緊的握住張哈子的手,另一隻手就和凌絳協力將張哈子摻扶到最裡側的椅子上坐下,讓他光著腳,踩在地面上,然後把銅錢放在他的腳背上。眉心的那枚銅錢,則是放在了他的頭頂。



    凌絳看了一會兒張哈子,然後皺著的眉頭稍微緩和了一些,對我點點頭說,的確有效果。



    聽到她這麼說,我也放鬆不少,只是依舊緊緊的握著張哈子的手,不鬆開。陳先生的紅線和銅錢只能是鎖住剩下的魂,要吊著那口氣的方法,還得靠凌絳畫的這個符印。



    凌絳又看了一眼張哈子,確定暫時沒事之後,這才去看坐在張哈子床尾那面牆的趙佳棠。她的肚子已經比一個十月懷胎的足月孕婦還要大。現在的她已經像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連之前的痛苦呻吟都沒有了,就是雙目呆滯的望著前方,仍由自己的肚子漸漸變大。



    我站在她的斜對面,能夠清楚的看見趙佳棠的肚子一起一伏,就好像是有人在她的肚子裡呼吸。



    凌絳看著趙佳棠好一陣,依舊沒有想出辦法,然後我看見她用各種各樣的手勢和紅線銅錢在趙佳棠的身上纏來纏去,但她臉上的神情卻變得越來越焦急。



    於是我對凌絳說,你不是會對付鬼胎嗎?你就用對付鬼胎的方式對付它就行了,萬一奏效了呢?



    凌絳搖搖頭說,鬼胎和人胎鬼仔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東西。鬼胎,說白了,就是被很小的陰人上身,那麼只要按照平常的辦法驅鬼就行了。但是人胎鬼仔不同,它是真正的有胎在人的肚子裡,和母體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也就是說,如果把人胎鬼仔給強行弄死,那麼趙佳棠也會死。另外一個區別,之前也給你說了,人胎鬼仔的厲害之處,就算是我和張破虜加起來都估計對付不了。



    我問,既然這東西這麼厲害,為什麼以前從來沒有聽說過或者見過?



    凌絳說,人胎鬼仔不是所有人都能弄得出來的,不僅手段繁雜,而且所需要付出的代價也是一般人無法付出的。因為,其中有一點就是,必須以自己的生命為獻祭,才能請動人胎鬼仔。



    這一點很好理解,我和凌絳之前在蔣志遠衣櫃裡發現的那張被三根香菸供奉著的遺像就很能說明問題。難怪大家都說蔣志遠失蹤了,原來是用自己的生命為代價去請動了人胎鬼仔。



    凌絳看了我一眼,繼續說,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胎兒必須是自己的親生骨肉!



    聽到這裡我後背不禁冒出一陣冷汗。虎毒尚且不食子,這人胎鬼仔竟然是親手扼殺掉自己親生骨肉的生命,然後自己替代他成為一個新的生命。這樣狠毒的方式,沒想到蔣志遠竟然也能夠下得去手。這個畜生不如的東西!



    我問,蔣志遠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僅僅只是為了重生?



    凌絳搖了搖頭,說,怕是沒那麼簡單。如果僅僅只是為了重生,蔣志遠大可不必。你想,他現在才多大年紀,撐死了 23 歲,這麼年輕,完全沒必要用這樣極端的方式重生。



    我說點點頭說,也就是說,他現在之所以這麼做,是到了不得不這麼做的時候。可是,到底是什麼讓他不得不這麼做?



    凌絳幾乎沒有遲疑的說,時間。



    我問,什麼時間?



    她說,他沒有時間了,所以必須要這麼做。所以,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個蔣志遠應該是個匠人,而且,這不是他第一次用人胎鬼仔!



    聽完凌絳的話,我瞬間驚醒過來,我問,你的意思是,他一直在重生?!



    凌絳點點頭說,應該是。



    凌絳的邏輯雖然沒有漏洞,而且我在理智上已經認同了凌絳的說法,但我還是沒辦法從心底接受。我實在是沒辦法想象,一個人,靠著殺害自己的老婆孩子來繼續活下去是怎樣一種景象。用畜生不如已經不能形容這樣的「人」,不對,已經不能再稱呼這樣的東西為「人」,否則就是對人的侮辱。



    凌絳繼續說,人胎鬼仔因為身體被搶,所以身體的怨念極強,加上蔣志遠本身又懂得匠術,所以,一旦它出世,我們都得死!他是不可能讓知道他秘密的人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的。



    就在這時,病房門突然響起一聲悶響,就好像是有什麼東西重重的砸在了門上面。凌絳趕緊小跑過去,從門上面的那塊玻璃往外看去。



    就在凌絳剛把臉貼上去的時候,我看見窗口外面,慢慢升起一顆圓溜溜的小腦袋,那是一顆眼睛還沒有長出來的死嬰腦袋!我看見它側了側腦袋,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可是突然,它重重砸在玻璃上,因為死嬰骨頭不全,這一撞之下,砰的一聲,玻璃上紅紅的血水一片!



    凌絳被嚇得連連後退好幾步。病房門那邊傳來連續不斷的悶響,那都是死嬰在用頭砸門的聲音!



    我不經意間看了一眼趙佳棠,發現她原本呆滯的眼神,突然有了光彩……



    第 107 章 你回頭啦



    我看見趙佳棠的變化,嚇得趕緊叫了一聲還站在門後的凌絳,凌絳聞言回過頭來看了一眼趙佳棠。



    我也順著凌絳的視線看過去,卻發現趙佳棠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裡,眼神直勾勾的看著前方,還是一如既往的呆滯,並沒有半點有活物的感覺。



    凌絳瞪了我一眼,看她眼神的意思,好像是在責怪我亂說話,打斷了她專心處理門外那群死嬰的進度。我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說了句抱歉。



    以前都說眼見為實,但是經歷了這麼多詭異的事情以後,我才明白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



    凌絳瞪完我之後很著急的轉身過去,門口撞門的悶響一聲接著一聲,「砰砰砰」的聲音不斷的傳來,就好像是催命符一樣。我看見凌絳站在門後面,手裡拿著的是從張哈子揹包裡取出來的白色紙張,她雙手一直快快速的活動著,一朵朵白色的花朵從她的手裡折出來,然後插在門板與地面的縫隙裡。



    這些花雖然看上去形狀各不相同,但我幾乎都認識,因為在農村裡一旦有做道場的地方,堂屋裡面都會擺放著這些紙花,在我們那裡,稱之為死人花,也就是說死人才會用的花。



    凌絳前前後後一共折出了十幾朵花,全部插在門縫裡,等到做完這個之後,她才轉身走到張哈子的面前,把地上的那雙張哈子的鞋子拿著,分成一正一反擺在門後面。



    雖然凌絳沒說這麼做是什麼意思,但我還是知道,這在民間叫做勝杯。曾有一段時間,我痴迷於佛教的文化,所以研究過這方面的東西,還因此寫過有關這方面的論文。所以當初陳先生說出五體投地的時候,我才能第一時間知道五體投地的出處。



    但是勝杯的起源並不來自於佛教,至少在佛經和佛教的歷史中是沒有記載的,反而是一些野史裡面有記載,說的是江湖術士為了迎合佛教,才弄出的這麼一個佔吉問兇的東西。也就是掛了佛教的名,其實並不是佛家的東西。以前還以為這些都是用來坑蒙拐騙的,但是現在從凌絳的手裡看到,我才對勝杯有所改觀。



    我也是到後來才明白,民間的很多東西,其實都是真實存在而且行之有效的。只不過被一些心術不正的人歪曲亂解,加上這些人沒有掌握到精髓,最後弄成了一個四不像的東西,被大家認為是騙子。



    我記得陳先生以前給我說過,鞋分左右,路有陰陽,左鞋為陽,右鞋為陰,當我看見凌絳把張哈子的左鞋翻過來鞋底朝天,右鞋鞋面朝上的時候,我知道這應該就是陳先生以前說過的「顛倒陰陽」。凌絳這是在門口的位置布了一個小小的風水局,用來干擾外面那些死嬰的感官,可以暫時性的起到一定的迷惑作用。



    當然了,並不是所有人這麼擺一下都能起到效果,具體的手法因為我站的方向不對,正好在凌絳的身後,所以只看到結果而沒看到過程。(不過這裡有一點可以給大家說一下,如果夜裡老是做惡夢,或者被鬼壓床的話,可以試著把自己的鞋子在床旁擺一個勝杯的樣子,你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當然了,前提是,鞋尖一定不能朝床!)



    凌絳擺弄鞋子的時候,我又看了趙佳棠一眼,我看見她竟然轉過頭來盯著我看。她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呆滯,反而是充滿了一種狡黠。嘴角似乎還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就好像是在說,我的演技不錯吧,連凌絳都給瞞過去了。



    我想出聲叫凌絳,但是我看見趙佳棠的笑意更加明顯了,她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臉上的神情也是一種你能把我怎麼樣的欠揍表情。



    確實,我並不能把她怎麼樣,因為只要我叫了凌絳,在凌絳轉身過來的時候,她就能夠立刻恢復成那副呆滯的表情,到時候凌絳還得責怪我給她添亂。



    等凌絳擺放好鞋子後,她轉過身來,我看見精緻的臉龐上居然慘白無血色。鼻尖上似乎還有點點汗珠,即便是在昏黃燈光的下,也能看得很清楚。



    凌絳剛要走過去看看趙佳棠,突然間轉身,死死的盯著底下的門縫。我立刻看過去,竟然看見鮮紅色的液體,從門縫間滲了過來!那原本白色的紙花,被這些紅色的液體瞬間染成了紅色。不用說我也明白,這是那些死嬰的血液!



    以前學成語的時候,看到「頭破血流」,並沒有多少的概念,可是現在,我就見識到了什麼叫做真正的頭破血流!



    血液繼續往前,很快就滲透到了張哈子的那雙勝杯的鞋子那裡,可就在這個時候,那些血液突然往回縮了一截,就好像是手碰到火的時候往回縮一樣。看來凌絳擺的這個勝杯起到了作用。可惜的是,我不知道這個勝杯的具體擺法,否則以後擺在床邊,也能睡個安穩覺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屋子裡的燈泡突然「啵」的一聲碎了。原本就昏黃的燈光瞬間消失,使得整個病房剎那間陷入一片漆黑,是那種手掌放在你的面前,你都看不清楚的黑!



    我聽見凌絳的聲音傳來,站在原地別動,拿手機。



    我趕緊依言伸手到口袋裡拿手機,剛按下鎖屏鍵,屏幕那幽幽的光芒頓時散發出來。就在我劃屏找手電筒功能的時候,我感覺到好像有一張人臉在和我一起盯著手機屏幕看。



    我緩緩抬起頭來,那個腦袋也緩緩抬起來,在手機屏幕微弱的光線照射下,我看見趙佳棠帶著詭笑的臉,距離我的臉,不過一個手機的長度。她眼神裡透露著狡詐,和我四目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