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節 九




    陳先生講完,我就看到他腳下踩著和平時不太一樣的小碎步,前前後後的踏著,看的我眼花繚亂,一步都沒看清楚到底是怎麼走的。這讓我想到和張哈子進村的時候,張哈子也用腳在地上點來點去的走,這應該是將人們都必須要掌握的一門手法——腳法才對。之前陳先生講過,頭頂天為乾,腳踩地為坤,那麼陳先生現在所踏的,應該是坤步。



    就在陳先生忙著取靈位的時候,我無意間看了一眼棺材蓋子,我發現這個蓋子好像有點問題。



    大家應該都看到過棺材,它一般都是一頭高一頭低,在匠人他們這個圈子來講,這喊過頭高腳低,取意人往高處走,不入地獄的講法。在設置靈堂的時候,一般都是腳朝著堂屋外面,頭朝著堂屋裡面,這是要先人順順當當的走出堂屋,不要留戀屋裡人。



    但是眼前的棺材,卻和平常的棺材擺法不一樣,它竟然是頭朝外,腳朝內。也就是說,高的那一端在堂屋外面,低的那一端卻在堂屋裡面。我剛想問陳先生,棺材是不是還有這種擺法,卻發現陳先生剛取完我大伯的靈位,現在正準備取我的靈位,於是我沒有問出口,打算等他弄完了再說。



    我努力的回想著之前我騎在棺材上的場景,好像是裡面高,外面低啊。難道是我記錯了?



    不對,我應該沒有記錯!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一種解釋了,那就是棺材它自己換了一個方向!



    可是,它為什麼要換方向呢?



    就在這個時候,我突然有一種被人盯著的感覺。這種眼光不可能來自陳先生,他還在取我的靈位。於是我試著去尋找一下這種感覺到來源。



    我圍著棺材轉了一圈,發現那種感覺最強的地方就在棺材頭端。我走過去,想要看看棺材的密封性是不是足夠好。我先是學著陳先生的樣子,去摸一摸,果然是摸到了水,一股很臭的滋味立刻湧上了鼻頭。我忍著臭味,繼續把手往下滑,突然,我摸到了一個凹陷進去的地方,摸到這裡的時候,我心裡咯噔一下,心想,難道是棺材有缺口?



    於是我趕緊彎腰去查看,這一看不要緊,差點把我嚇得跌倒在地上。因為我看見,一隻紅色的眼睛從棺材蓋的縫隙處,死死的盯著我看,而我剛剛摸到的,就是那隻眼睛的眼眶!——王青松一直在盯著我看!



    可問題是,陳先生不是已經用八卦封住了棺材嗎?而且還是用的顛倒乾坤的手法,聽上去就牛逼的不要不要的。



    突然,我意識到,棺材為什麼要換一個方位了——之前說過,八卦轉了一圈,相當於在它蓋子上面加了一個閥門,現在棺材自己反方向轉了一圈,就相當於解開了這個閥門!



    它這是把乾坤再次顛倒過來!如此一來,棺材蓋上的那個八卦就對他沒有絲毫的影響了!我現在也才知道,剛剛聽到的那個沙沙聲是什麼聲音了,那是棺材自己在轉動方向時,它底下的椅子腿與地面摩擦時發出的聲音!



    而從我們進堂屋開始,棺材裡面的王青松其實就一直在用眼睛看著我們!



    試想一下,我在棺材外面走了一圈,裡面的王青松就一直趴在棺材的邊緣蓋上看著我,這該是怎樣一副詭異的場景?最要命的是,我還不知所謂的伸手去摸棺材蓋,竟然還摸到了他的眼睛!如果當時不是摸到他的眼睛,而是摸到他的嘴巴,那麼他會不會一口就把我的手指頭給咬斷?



    一想到這裡,我就一陣後怕,不管陳先生弄沒弄完,我趕緊招呼陳先生過來。而陳先生也剛好弄完,我看見他在靈位上還各貼了一張黃符,然後仰面朝上,被放在供桌下面。



    陳先生看見棺材的第一眼,臉色就變了,伸手對我講,把篾刀給我。



    我抽出篾刀,交給陳先生,陳先生拿著篾刀,揮手就往棺材蓋和棺槨的縫隙處插進去。只聽見棺材蓋砰的一聲重重落下,陳先生立刻把篾刀還給我,然後對我講,還記得到上次的紅線纏棺不?和我再搞一次。



    說話的時候,陳先生已經拿出了紅線。我本來就只是一個打醬油的,所以並不需要什麼技術含量,和上次不一樣的是,這一次,陳先生硬生生的綁了七條紅線。我想,上次陳泥匠才不過三條,這次七條紅線,應該沒什麼問題了,可是這個念頭還沒完,我就看見七條紅線一根接一根被崩斷。



    棺材蓋砰的一聲被一股大力彈開,朝我砸了過來。



    第 85 章 堂屋房梁



    棺材蓋子開了!它朝著我砸了過來!



    說真的,要是被這棺材蓋子砸一下,不死也殘廢了。



    我本能的頭一低,就聽見棺材蓋子從我的頭上呼嘯過去,然後狠狠的砸在我身後的牆上,而且還彈回來一些,最後掉在地上。



    蓋子都開了,那王青松是不是就要出來了?!



    陳先生看到這一幕,趕緊把自己腳上的兩隻鞋都給脫了,然後朝著棺材裡一扔,最後毫無風度的從棺材底下鑽過來,把我一推,推到棺材蓋子的尾端,朝我吼著講,快抬上去!



    我當時已經有些被嚇得魂不守舍了,聽到陳先生這麼一講,我才緩過神來,趕緊把篾刀扔在一邊,雙手去抬棺材蓋子。如果換做平時的話,我想我可能一時半會兒根本就抬不動這麼厚重的棺材蓋子,畢竟王青松是村支書,他的棺材相比較一般人要更加的厚實一些。但是在這個時候,我才曉得,人的潛能總歸是無限大的,陳先生一吼,我們兩個就飛快的將棺材蓋子抬起來,重新蓋在了棺槨上面。



    可是當我剛鬆手放下棺材蓋子的時候,我居然發現在棺槨中央,有一隻鐵青色的手伸出了棺材外面,把棺材蓋子卡住了,怎麼也蓋不下去。



    陳先生講,把篾刀拿過來。



    我趕緊轉身拿篾刀,回過頭來的時候,陳先生已經整個人倒立在了棺材上面。



    顛倒乾坤!



    正宗的顛倒乾坤!



    陳先生講,看你大爺看,趕緊拿篾刀把他手砍斷,老子倒立不到好久!



    陳先生講話的時候,整個棺材蓋子都在不斷地上下起伏,就好像隨時都要被王青松一腳踢開一樣。倒立在上面的陳先生就好像是波濤洶湧大海中的一葉扁舟,隨著波浪的起伏而起伏,但如果沒有及時阻止這風暴,這葉小扁舟肯定遲早要被狂暴大海給吞沒。



    我沒殺過雞鴨,更沒有打過架,就算是以前被欺負了,我也沒有還手,不是我不想還手,而是我知道我根本就打不過。對於我這樣一個聽話的好學生,陳先生竟然叫我去砍斷別人的手!



    耳邊不斷有棺材蓋子和棺槨撞擊時發出的聲音,很顯然,棺材裡面的那位已經有些不耐煩了。我牙一咬,轉身撿起篾刀,再轉過身來的時候就已經把篾刀高高舉起。可是當我要劈下去的時候,卻看到棺材縫隙裡面,那隻紅色的眼睛緊緊地盯著我看。



    我看不見他臉上的其他表情,但是就從他的眼角,我就可以看出來,他的表情是在笑!



    我不曉得從哪裡升起來的勇氣,在看到他的笑後,我狠狠的劈下篾刀——然後毫無疑問的砍歪了!



    篾刀砍到了棺材蓋子的邊緣,陷進去好深一截。陳先生看到這一幕,直接開罵,你個小娃娃,到底會不會砍?你是不是想害死老子?



    我沒空去回答陳先生的話,因為我還在摸索到底怎麼砍才能對準位置。拔出篾刀之後,我又試了好幾次,這才有一刀砍到了那隻伸出棺材外面的手背上面。



    讓我吃驚的是,那麼重的一刀砍下去。竟然沒有把他的手砍斷,僅僅只是在手背上留下了一個不深不淺的刀傷,連血都沒流出來,要不是他主動縮回去了,我都要以為我這一刀又砍歪了。



    陳先生立刻從棺材蓋子上跳下來,然後扶著棺材的頭端,對我喊,小娃娃,快幫我把棺材的朝向換過來。



    我講,陳先生,這口棺材四個人都不一定抬得動,你確定我們兩個可以把棺材的方向換過來?



    陳先生講,少放屁,趕緊推!



    陳先生站在棺材的頭端,我站在他對角線的位置上,因為棺材是架在長椅子上面的,所以要推動棺材,就必須一隻手扶著棺材,一隻手去推動下面的椅子,這樣的話,用力會更加困難。但是,陳先生在喊了三聲之後,大喊一聲推!



    我和陳先生一起用力,沒想到這麼厚重的棺材,竟然真的被我們兩個推動了。在推的時候,我低頭看著地面,恍恍惚惚之間,我好像看到了地面上亮起一個巨大的白色八卦,我、陳先生,以及這口棺材,都處出這個白色八卦裡面。



    我們推動棺材轉動的時候,這個八卦也在轉,方向和我們一樣,就好像是在幫我們一起推棺材一樣。



    弄好了棺材之後,陳先生卻並沒有停下來,而是拿出紅線,在一條椅子的腳上纏上幾圈,然後從棺材底下鑽過去,鑽到對角線的椅子旁,在它的腳上也纏上幾圈,最後在這條紅線上放上一顆小鈴鐺。



    我問陳先生這是在幹什麼?



    陳先生講,這個原名我忘了,我也不記得當時師傅教沒教,不過只要是棺材有異動,這個鈴鐺就會響,不至於像剛剛那樣,整個棺材都調了一個頭,結果我們屁都不曉得。



    弄完了這條紅線,陳先生還沒停下來,而是抬起頭看了一眼屋頂上的房梁。



    我看到陳先生的神情有些不好看,所以有些害怕的問陳先生,上面是不是有麼子東西?



    陳先生擺擺手講,暫時哈不清楚,要爬上去看才曉得,你把梯子給我搬過來。



    梯子就放在堂屋的最角落,本來是做法事的時候用的。在我家這邊的習俗,做法事的時候,梯子的作用很多,可以用來讓道場先生「登天梯」,寓意是送亡魂上天堂;還可以來用模擬奈河橋,然後扎一個草人,穿上衣服,在草人的後背上寫上死者的生辰和忌日,然後把草人放在一把椅子上,讓死者的後輩扶著椅子,道場先生念一句,死者後輩就推著草人往前走一截,寓意是道場先生助亡人順利度過奈河橋,不受拷問之苦。當然了,還有很多其他的用途,我們後面再說。



    我搬來梯子後,陳先生說,架到房樑上。我依言架好梯子,陳先生一拍我的肩膀,對我講,你上去看看。



    我往後退一步,講,為麼子又是我?



    陳先生講,家家戶戶房樑上都有鎮宅符,我們匠人不好接觸,會壞了風水。



    我將信將疑的看了陳先生一眼,然後還是爬了上去。上去的時候,陳先生遞給我一盞油燈給我照明。



    還沒上到房樑上,陳先生就講,記到起,千萬莫用腳踩到房梁。



    我應了一聲,然後繼續往上爬了幾步,舉起油燈一照,看到房樑上竟然刻著東西。



    我又往上幾步,這時候才看清楚,在房梁的左邊刻了一把出了鞘的寶劍,右邊刻著一本翻開了的書。



    陳先生問我看到了麼子,我講一本書和一把寶劍。



    陳先生講,那是文書和寶劍,是文武雙全滴意思,你再看哈子,文書和寶劍中間,是不是哈有一個太極圖?



    後來我才曉得,在老家那邊,家家戶戶的堂屋橫樑上,都是會刻中太極,左寶劍,右文書,寓意文武雙全,鎮宅辟邪。如果你現在還能見到舊式的木房子,可以爬上去看看,一定可以發現這些雕刻。而且寶劍劍尖的位置,一定是指著擺放棺材的地方。房梁不能用腳踩,這一點,相信農村的人都曉得。



    我仔細找了找,並沒有看到有太極圖。我對陳先生講,沒有。陳先生喊我一定要認真找哈子。我又看了好幾遍,甚至把房梁的另一邊也看了一眼,還是沒有找到。我講,真的沒有!



    陳先生點點頭講,那我曉得咯,你下來吧。



    下來之後,陳先生遞給我一個八卦鏡,讓我上去掛在文書和寶劍中間。說來也怪,等我把八卦鏡掛上去之後,原本還有些抖動的棺材,竟然真的不再顫動了。



    等我掛好下來後,陳先生講,難怪一直鎮不住這個傢伙,原來是房樑上面鎮宅滴太極圖都沒得,不曉得是哪個缺德滴木匠,竟然連太極圖都沒刻就上樑咯。



    一提到木匠的名字,我和陳先生同時相互看了一眼,又是木匠!這房子最起碼都是十幾年前建造的了,難道十幾年前那個木匠就算好了會有今天?



    想到這裡,我後背不禁冒起一層冷汗!



    陳先生講,等天一亮,不管那個姓王滴答不答應,老子都要讓棺材下葬。這麼折騰下去,老子遲早死到他王青松手裡。



    第 86 章 五年一聚



    接下來的時間,我和陳先生誰都沒敢去睡,陳先生一杯煙接一杯煙的抽,而我則是靠在椅子上盯著面前的棺材。看了一會兒之後,我又擔心會有紅色的眼睛從縫隙處看著我,於是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舉著油燈去檢查一遍。



    等我再次坐下的時候,陳先生問我,我不是喊你莫回來咯,你啷個又回來咯?



    我詫異的看著陳先生,講,不是你喊王青松打電話叫我回來的麼?



    陳先生回過頭來看著我講,放你娘滴狗屁,我啷個會喊你回來?



    聽了這話,我和陳先生都是面面相覷。如果不是他讓王青松叫我回來的,那麼會是誰指示王青松給我打電話的?



    我一開始以為是王青松本人,但是現在王青松自己都掛掉了,就算是他有什麼陰謀,到現在都化成一場空了。所以王青松應該只是一枚棋子,既然如此,那麼站在王青松背後的那個人,會是誰呢?會不會就是躲在祠堂門後面和我說話的那個人?



    可是,這個人會是誰呢?還是說,他根本就不是人?



    我把這個問題問出來,陳先生沒好氣的講,老子要是曉得,老子早就和對方幹起來了,哈會坐到這裡替你擦屁股?



    我嘿嘿一笑,曉得陳先生滿肚子的委屈。



    之後我和陳先生有一茬沒一茬的又聊了許多,但是陳先生都好像興致不太高,好像是在自己思考著什麼問題。



    我問,那天我進祠堂以後,你們幹什麼去了?不是說我是誘餌,你們要把躲起來的人抓出來嗎?



    陳先生伸手摳了摳他的腳,然後還在鼻子上聞了聞,看他的表情,好像是把他自己都燻到了,然後才講,張哈子暈倒咯。



    我大吃一驚,急忙問他,張哈子啷個會暈?



    陳先生講,他用移花接木滴時候就差不多不行咯,後面又請先人轉身,又是破地煞,最後是你不要命滴替你大伯轉身,他好不容易才把你拉回來,當時不就暈倒一次?加上前面好像肚子上還受了傷,就是個鐵人估計也扛不住這種強度滴折騰。他沒死就是好事咯。否則按他滴脾氣,啷個輪得到你去立牌位?



    聽到這裡我才明白,原來張哈子之前都一直在強撐著,還特地要我帶著他在村子裡走了一圈,現在看來,應該和當初陳先生在引魂渡河之後明明受傷了還要假裝沒事人一樣,都是在虛張聲勢!



    我問,我白天來的時候,他還睡到床上的,他應該沒得事吧?



    陳先生搖搖頭講,這個我也講不好咯。張哈子是近年來匠人裡面最有本事滴一位,年紀輕輕,但是連扎千刀都用的那麼熟練,這不是靠多練就練得出來滴,哈是要一點天賦滴。不過他也就是太年輕咯,所有麼子事該做,麼子事不該做,他哈是有些把握不準,沒拿自己滴命當回事。講句不好聽滴,要是張哈子沒走出你們村子,到時候就不是地下那位要弄你們村子咯,我估計重慶滴扎匠一脈也不會放過你們村。



    陳先生的話完全改變了我對張哈子的看法,這還是那個眯著眼偷看美女的張哈子麼?他在重慶扎匠一脈裡的影響力有那麼大麼?



    我有些不相信的問陳先生,那個眯眯眼有這麼厲害?



    陳先生講,嘿,連我死咯幾十年滴師叔都曉得他,你講他厲害不厲害?



    我又問,來來,講一下他有麼子光榮歷史?



    陳先生講,他滴事我有些也不清楚,哈是我師叔給我講滴。她講匠人這個圈子,每隔五年會聚一次,具體搞麼子,師叔沒講。不過每一次都會選一個比較優秀滴人帶頭,至於帶頭去搞麼子,我不是他們圈內滴人,我也不曉得。張哈子就是去年滴帶頭人。



    我沒想到張哈子居然會在匠人圈子內部都這麼牛逼,還能夠當一個帶頭大哥。這讓我想到了天龍八部裡面的那個帶頭大哥,會不會是去幹一些抵禦外敵的大事?很快我就搖頭,都什麼年代了,還帶頭大哥?在熱武器橫行的時代,沒有什麼是一梭子不能解決的事情,如果有,那就兩梭子!



    我立刻又想到,好像在我奶奶的日記裡,也提到過有好多人在她家聚會,我記得那個時候是 1950 年。如果按每五年一次的話,去年是 2015 年,剛好對的上!那麼張哈子和我爺爺當時去的那個聚會,會不會是同一個聚會?



    於是我問,陳先生,不就是一個聚會麼,就算是選出來一個帶頭人,也不見得有麼子牛逼的啊?



    陳先生冷笑一聲,講,小娃娃,你是不是想套我滴話?你個毛都沒長齊滴傢伙,你一抬屁股,老子就曉得你是要拉麼子屎!你是不是想問你爺爺當年有沒有當上這個帶頭人?



    陳先生的話讓我十分震驚。我是因為看到了我奶奶的日記,所以才會有這樣的聯想,可陳先生什麼都不知道,他又是怎麼聯繫上的?



    陳先生講,莫用這種崇拜滴眼神看到我,老子不吃這一套。實話給你講,要不是師叔給我講過你爺爺滴事,我也猜不到你會這麼問。反正下午也給你講了我們匠人的一些事,也不怕給你多講一些。是滴,你猜滴沒錯,你爺爺當年也是帶頭人,而且,蟬聯兩屆!你爺爺和張哈子都是一路人,註定是要幹大事滴。



    講到這裡,陳先生突然一拍大腿,講,要是老子早曉得以前找我做陰陽孩滴人就是當年蟬聯兩屆滴帶頭人洛朝廷滴話,老子肯定死皮賴臉滴都要求他收我為徒。



    果然,從陳先生的話裡我聽出來了,六十多年前的那次聚會,和張哈子去年參加的那個聚會是同一個。可是,這個聚會的目的是什麼?而且還能夠一直沿襲下來,幾十年了,都沒有衰退的跡象。否則像陳先生這麼厲害的匠人,為什麼都沒有資格參加?這就說明了這個會議的門檻還是很高的。



    我又問,陳先生,你曉不曉得當年我爺爺帶頭是去搞麼子?



    陳先生講,其實這件事很早以前就傳開咯,只是大家都不曉得這就是他們那群人要做滴事情。我也是見到我師叔了才曉得。



    我問,是麼子事?



    陳先生講,九獅拜象!



    九獅拜象?我重複陳先生的話。沒想到又是九獅拜象!



    陳先生講,按照道理來講,本來他們那個圈子滴事,是不可能傳出來滴,但是那一次不曉得是麼子原因,搞得整個匠人圈子都曉得咯這件事,以至於在後面好長滴一段時間,匠人圈子裡都流行九獅拜象這個講法。你哈記得到我第一次看到九獅拜象給你講過滴話不?



    我點點頭,我記得當時陳先生講,在他年輕滴時候,有一段時間整個匠人圈子見面都是講九獅拜象的事情,所以陳先生耳濡目染的也曉得了這件事。但是這個九獅拜象到底是個麼子,當時的陳先生並不知道。



    我講,所以你是懷疑,當時有人故意把這個消息洩露出來?



    陳先生搖搖頭,講,我不是懷疑,而是肯定有人故意把這個消息洩露出來。而且,我懷疑這個人不是別人,就是你爺爺!



    我大驚,急忙問,我爺爺為麼子要洩露這個秘密?



    陳先生斜眼看了我一眼,講,我啷個曉得?不過我估計你爺爺肯定沒把事情完全洩露出來,否則這麼多年了,九獅拜象之地都找到了那麼多個,結果屁用都沒得。



    聽到這裡,我立刻想到了我那位紙人舅公給我講的「九獅拜象回頭望」關鍵在於「回頭望」!



    難道,那些躲在暗處的人來千方百計來找我,其實就是為了這句話?



    於是我故意岔開這個話題,問陳先生,既然張哈子啷個牛逼,他應該不得有事吧?



    陳先生又摳了摳他的腳,還回頭看了一眼棺材,估計是在懷念已經被他扔進棺材裡的那雙鞋子,最後才講,有沒有事我不曉得,不過等這個傢伙入土咯,你就送他回重慶,他可能要住院咯。



    我詫異的問,住院?



    陳先生講,嘿,你回去看看他滴肚子,你就曉得咯。



    第 87 章 以命換命



    肚子?



    我不解的問陳先生,他肚子啷個了?上次他下水破煞,上岸的時候我看到過他的肚子,沒什麼事啊。



    陳先生衝我笑一聲,講,張哈子之前肚子上都哈在流血,下水之後肚子就好咯?那魚塘滴水是靈丹妙藥,哈是創可貼?你講你是不是哈挫挫,這個都想不到?



    我一拍腦門兒,確實是我大意了,一個人的傷口,癒合的再怎麼快,也不可能會前前後後一個小時就完全好了。



    我問陳先生,那為麼子張哈子的肚子上看不到傷口?



    陳先生講,這是他們扎匠滴本事咯。可以在傷口外面敷一層紙,看起來就和人皮沒得兩樣。所以他們扎匠滴最高本事,就是扎一個紙人,你都分不清楚他是真人哈是紙人!嘿嘿,小娃娃,所以你以後要是找婆娘,眼睛鼓大點兒,千萬莫娶到個紙人老婆。聽到這裡你怕不怕?



    說實話,聽到這裡我確實有些害怕,如果和你每天朝夕相處的人是一個紙人,你說你怕不怕?



    隨後我又聯想到在進村的時候,我的脖子上那塊傷疤,一開始摸的時候還是滿手的鮮血,等到被張哈子貼了一個什麼東西后,再去摸時竟然完好無損,想來就是他們扎匠的手段!



    我給陳先生講了這件事,然後問他,當時為麼子張哈子貼個東西后我的脖子就好咯,現在他卻弄不好他自己了?



    陳先生講,你聽過有句話叫做「醫者不自醫」沒?差不多一個道理。加上他破煞滴時候,煞氣都溢到魚塘水裡面,他滴傷口碰到這種水,嘿嘿……



    陳先生沒有往下講,但是我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差不多就是張哈子現在的情況很嚴重。



    我問陳先生,既然張哈子傷這麼重,他為麼子還不回去?



    陳先生講,鬼曉得他腦殼裡想滴什麼,我和師叔都勸過他,他講沒得事,我哈以為他真滴沒得事,現在看來,估計老火(吃不消的意思)咯。



    我不知道張哈子為什麼受了這麼重的傷,還要勉強支撐著,但是我曉得,等天一亮,我就要送他回去。就是不曉得我一年前拿的駕照,現在還會不會開車。



    剩下的時間,我和陳先生兩人輪流看著棺材,還好一晚上都沒再出什麼事。我沒想到在堂屋橫樑上掛那麼一個小東西,竟然會有這麼大的作用。難怪古時候人們修建木房子的時候都會在房樑上畫上太極圖和左右文書寶劍,原來作用真的這麼大。



    天剛亮不久,王昌業就和一群道場先生來到了靈堂,陳先生走上去對王昌業講,今天必須下葬。



    王昌業還是那句,不能下葬。



    陳先生看了一眼王昌業,然後笑著講,這樣啊,那你們自己玩,老子不奉陪咯。小娃娃,我們走。



    陳先生講完,就光著赤腳往外面走,頭都沒回一下。我看陳先生這麼決絕,拿起篾刀也跟上去,然後小聲問他,陳先生,就這麼走了,萬一王青松出來了怎麼辦?



    陳先生沒好氣的講,關老子屁事,要不是看到你大伯是我老同學他親哥,老子才懶得管這些事。昨天晚上你又不是沒看到,再折騰一兩天,哪個哈降得住那個傢伙?



    我原本以為陳先生是作秀給王昌業看的,沒想到他講完這話之後,就真的走出院子離開了。我急忙跟上去問陳先生,我講,你走這麼快,都不等他們過來勸勸你?



    陳先生講,為麼子要等?他們曉得怕咯自然要來求我。老子不收錢幫忙,他們哈這種要求那種要求滴,哈真滴以為他是大爺啊?那句話啷個講滴,對,給他點陽光他就燦爛。



    不得不說,陳先生是我見過最潮的小老頭了。不僅網絡上的詞語用的溜溜溜,還賊有脾氣。特別是他一身舊式的中山裝,嘴裡卻是最流行的語句,這樣的視覺衝擊,天底下都很難再找到第二個了。



    我跟陳先生回到我家,我媽正忙著做早飯,我爸在一邊修小板凳,就是上次陳先生坐著摔倒的那個小板凳。我走過去問我爸,家裡的這些板凳都是你做的?



    我爸講,我啷個有那麼好滴手藝,都是以前王木匠做滴。



    「王木匠!?」我和陳先生幾乎是同時問出口。我看得出來,陳先生的臉上也是一臉驚詫。



    我爸看到我們兩個的反應,有些搞不清楚狀況,問了句,就是村頭滴王明宣,前幾年就死咯,有麼子不對頭滴麼?



    我講,沒得事,就隨便問一哈。



    陳先生講,我多嘴問一哈,這個王木匠是為麼子死滴?



    我爸講,聽到講好像死滴也有些不對頭。鄉親們到他屋找他做木工滴時候,看到他在做牌位,第二天在去滴時候,就看到他死了,手裡面還抱到塊牌位,上面刻滴,就是他自己滴名字。



    陳先生問,他死滴時候好大年紀?



    我爸講,應該是四五十歲,具體我也不曉得,反正他比我小一點。



    陳先生點點頭問,他死了之後呢?



    我爸講,然後就埋咯,啷個咯嘛,有麼子不對頭?



    陳先生講,沒得事,我這是職業病,聽到死人就想多問幾句。嘿嘿,老毛病咯。



    然後陳先生就把我拉到一旁講,王明宣,是不是就是王青松講滴那個在神龕上和他講話滴人?



    我講,應該是的,村子裡沒得同名同音的人。



    陳先生講,所以,這個王明宣是個木匠?



    我點頭講,應該是。



    陳先生低著頭想了一會兒,講,和我到祠堂去,帶上篾刀。



    我跟我爸交代了一下,就和陳先生往祠堂那邊過去了。走到祠堂的時候,陳先生從我手裡拿起篾刀,和張哈子一個德行,直接把鎖給劈開,然後走到堂屋裡,仰著頭看著上面的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