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節 三

    第 21 章 消失的蒲扇



    陳先生問,你好好想想,你爺爺回來後,有沒有交給你麼子東西?



    我強迫自己認認真真的再次回憶一遍我很想忘記那些畫面,可是從頭到尾,真的沒有從爺爺手裡得到過什麼東西,他僅僅只是躺在我身邊,其他的什麼都沒有講。



    我搖頭對陳先生講,這個真沒有。



    陳先生也納悶兒了,似乎是自言自語,那那個駝背的傢伙為麼子會這麼講呢?



    我講,難道是爺爺生前的遺物?



    陳先生講有可能,找一哈,看找得出麼子不一樣滴東西不?



    我自小和爺爺就生活在這間屋子裡,一直到去上大學,爺爺平日裡用的東西都在這間屋子,可以說是一目瞭然。如果真的有什麼特別的東西,我肯定一眼就能看出來。但是為了找到這件有可能存在的東西,我還是翻箱倒櫃地找了一遍,直到我媽喊我吃飯,我才和陳先生出屋子,其間,陳先生就一直坐在門檻上抽菸,他並沒有插手找東西的事,好像說是他一個外人去翻廷公生前的遺物不大好。



    出門的時候,我對陳先生搖了搖頭,意思是確實沒找到。陳先生也沒多說什麼,只是點點頭,就一起吃飯去了。二伯也回來了,他說在那邊守了一夜,沒什麼事,王二狗還沒醒過來,做道場的先生來了,他和村支書就先撤了。



    吃飯的時候,我問我爸,咱們村子裡有沒有駝背的人?



    我爸扒了一口飯,反問道,你問這個搞麼子?



    我講我就是隨口問一哈。



    我爸想了想,講,在他認得到滴人裡面,好像沒得駝背的人。然後我爸又問了我媽,講你曉得是哪個不?



    我媽笑道講,我都不是你村子裡滴人,你都不曉得,我啷個可能曉得?



    我講,不曉得沒得事,我就是隨便問哈子。



    吃了飯後,我爸就去地裡幹活去了,現在是收苞谷(玉米)的季節了,有很多事情要忙,而且收了苞谷之後,就要忙著剝苞谷。村子裡沒有外面的那種機器,還是用手掌來搓的方法把苞谷給剝下來。



    還記得小時候,我們一家人就坐在院子裡月亮底下,圍在一起剝苞谷,那個時候爺爺會講一些神話故事給我聽,還會在院子的角落燒一些去年剩下的稻草,利用煙來驅蚊,這就是農村裡的天然蚊香。



    不過經常會把人給一起燻的咳嗽不斷。這個時候我爺爺就會頂著濃煙走過去,用手裡的蒲扇把稻草扇著——蒲扇!對,我爺爺的蒲扇去哪裡了?(蒲扇:用蒲葵的葉和柄做成。這種扇子,在我們南方很是常見,即便是我們村子,也幾乎是家家戶戶都有。)



    我想起爺爺第一次回來的時候,他側躺在我身邊,伸手替我扇風,可那個時候他的手裡是沒有蒲扇的!難道,這就是我爺爺要傳遞給我的信息?難道,我爺爺留給我的東西就是那把蒲扇?



    可是,這蒲扇去哪裡了?我回來了的時候就沒有見過,剛剛在屋子裡找了一圈也沒有找到,難道是我找漏了,還是說被我爸他們給陪葬了?



    我之所以會認為被我爸他們給陪葬了,是因為在我的印象裡,爺爺和那把蒲扇幾乎是形影不離,即便是到了冬天,他也會沒事拿出來扇兩扇子,為了這事,我爸還特地說過他老人家,說他大冬天的扇扇子,你這不是自己沒病找病?



    我爺爺只是笑呵呵地看著我爸,也不反駁,然後悻悻然地把蒲扇放下。可是沒多久,他又會下意識地扇幾下。我爸最後也就懶得說他了,只認為他是老了,習慣了扇扇子。我估計我爸知道爺爺他老人家喜歡這把蒲扇,所以就隨給爺爺陪葬了。



    但是這件事我還不確定,要問了我爸才知道。可我爸已經下地幹活去了,我還要陪著陳先生去找村支書,所以暫時把這件事擱置一下。



    可是另一個問題又來了,如果爺爺留給我的東西真的是這把蒲扇,那麼這把蒲扇到底有什麼特別之處呢?我以前又不是沒有玩過這把蒲扇,上中學的時候懂事了些,還會拿著蒲扇給爺爺扇風,然而我並沒有發現有什麼特別之處。可如果不是留下的這把蒲扇,那又會是什麼呢?如果是,這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蒲扇裡,到底又有什麼樣的秘密呢?而這個秘密又怎麼會惹得那個駝背的人覬覦呢?



    小娃娃,你在想啥子?陳先生開口問我。



    我和陳先生正在去村支書家的路上,我打個哈哈說,我在想我爺爺到底給我留了啥?



    那你想到沒?陳先生又問。



    我搖頭講,屋子裡的東西就那麼點兒,找高了(找遍了的意思)都沒找到有麼子特別的東西。



    陳先生講,沒得事,可能根本就沒給你留麼子東西,是那個人分析錯咯。



    我點點頭,卻沒有說話。



    我現在也不肯定我爺爺到底給我留沒留東西。他第一次回來替我扇風的動作到底是以前的習慣使然,還是給我傳遞了什麼特殊的信息,這一點,怕是隻有他老人家自己才知道。怪只怪我自己膽小,第二次看見爺爺從墳裡冒出個頭的時候就嚇暈了過去,否則當時爺爺要是有什麼話要交代我,我肯定就能知道了。



    莫名的,我現在居然有一種爺爺再回來一次的荒謬想法。如果我爺爺再回來,我想我一定不會再害怕了。而是會將我所有的疑問全部問出來,讓他老人家替我答疑解惑。但是我曉得,我爺爺不可能再回來咯,永遠都不會回來咯。



    不曉得是不是陳先生髮現了我情緒有些低落,他問我,小娃娃,又想你爺爺咯?



    我點頭,沒有講話。



    陳先生繼續講,他那麼出來黑你,你都哈想他,你和你爺爺感情很好啊。



    確實,我和我爺爺的感情確實很好。雖然我和爸媽生活在一起,但是很小的時候,爸媽就要經常下地幹活,家裡面只剩下我和爺爺,晚上也是爺爺陪著我睡覺。夏天熱了替我扇風,冬天冷了替我蓋被子,我和爺爺在一起的時間,比和爸媽在一起的時間更長,可以說,我幾乎算是爺爺一手帶大的。這樣的感情,能不深嗎?再說了,他爬出墳回來,又不是為了害我,而是為了保護我,我卻還被嚇暈了過去,說實話,我的心裡很是愧疚和自責。



    這些話我沒有對陳先生講,只是簡單的點點頭,算是回應了陳先生的話。



    村支書的家在村子中部的一處山坳裡,這裡是王家村的根本所在,宗祠也在這裡,村子裡有聲望的老人也幾乎都住在這裡,屋子挨著屋子,很是聚集熱鬧。我小時候還來這裡玩過,但是並不是很合群,所以來了幾次之後也就失去了興趣,反而是願意待在家裡聽爺爺講些神話故事。



    家家戶戶的院門都緊閉著,應該都下地去收苞谷了,即便是有些留在家裡幹農活的婦人,見到我和陳先生了以後,也是馬上關上了院門,我知道,他們這是在忌諱我。



    說實話,我心裡多少有些難受,畢竟都是一個村子裡人,沒必要把事情做得這麼明顯。我再看陳先生,他卻是一臉風輕雲淡的樣子,就好像對這種遭白眼的事情已經習以為常了。



    陳先生看了我一眼,講,小娃娃,沒得麼子不好受滴,這種事情見多咯,你也就習慣咯。再講咯,他們給你翻白眼,你身上又不會少幾塊肉,在乎啷個多搞麼子?



    不得不講,陳先生講得很有道理。這就和平常大家說的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是一個感覺。只不過陳先生講話比較糙,說不出這種文藝範兒罷了。



    敲了敲村支書家的院門,屋裡很快就有了回應。還好,沒有撲空,他在家。



    王青松打開院門後,看到是我們來,笑呵呵地把我們迎了進去。沒有像外面的那些人給我們翻白眼,這讓我覺得村支書的覺悟就是高。



    進院子的瞬間,我渾身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總感覺哪裡不對勁,我邊走邊在院子裡找了找,發現不遠處有一隻老母雞帶著一群小雞仔在覓食。



    我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就來自其中的一隻正在啄食的小雞仔。



    因為它一邊在機械般的啄食一邊在斜著眼睛看我,而它看我的眼神,就和「王二狗」拿著磚刀要砍我時的那種眼神,一模一樣!



    第 22 章 小雞仔



    我快走兩步向前,拉了拉陳先生的衣服,想要把這件事告訴他,可是陳先生好像沒有明白我的意思,依舊跟著王青松走到了堂屋門口。王青松讓我們兩個等一下,他去屋裡拿兩把椅子過來。



    趁著這個機會,我小聲對陳先生說,陳先生,那隻小雞仔好像有點不對勁兒。



    陳先生看了一眼,問是哪隻雞?



    我看過去,卻發現已經找不到之前那隻小雞仔了,肯定是藏起來了。我還想要再說什麼,王青松已經拿著椅子出來了,我只好把話給咽回去。



    王青松笑著對陳先生講,陳先生你幫我們村子解決了大麻煩,你看這整的,原本應該是我去你那裡道謝,結果卻讓你先來了。你有什麼事言語一聲,我去找你就行了嘛。



    陳先生擺擺手講,沒有那麼多規矩,我今天來,就是問你件事。



    王青松講,麼子事,你問。只要是我曉得滴,肯定跟你講。



    陳先生看了我一眼,然後對村支書講,王老弟,我想問哈子,村子裡有沒有駝背滴人?



    「駝背滴人?」王青松輕聲嘀咕了一聲,然後皺起眉頭開始思索起來。大概半分鐘之後,王青松講,到我滴印象中,好像哈真不曉得哪個是駝背滴。啷滴,問這個是有麼子事不?



    這段時間,我一直在那群小雞仔裡面找那只有著異常眼神的雞仔,但是我發現好像每一隻都很正常,之前那隻小雞仔啄食的時候是非常機械的,不像現在這些雞仔那麼靈動。



    如果你對生活觀察得很仔細,你就會發現,雞的脖子是非常靈活的,特別是公雞,轉動腦殼的時候,會把頭上的雞冠子給抖動得很厲害,它這是在炫耀。但是我之前看到的那隻小雞仔卻不是這樣,那種機械的啄食動作,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是一個人趴在地上模仿小雞啄食——雖然也是一上一下的在啄食,但是遠遠做不到那樣的頻率和靈活。



    我來來回回把這些小雞仔都看了好幾遍,還是沒有看出個所以然來,也就乾脆放棄了,再看下去,肯定會被人看出破綻來。而且我估計那隻異常的小雞仔應該是察覺了我發現了它,所以隱藏起來咯。



    陳先生講,沒得麼子事,就是問哈子,突然想到以前村子裡好像有這麼個人,但是好久沒聯繫了,找不到他人咯,所以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這個人滴下落。



    我聽著陳先生滿口打哈哈,臉上的表情卻是一點都沒變,顯得是那樣的真誠,要不是因為我曉得原因,我根本就不會看出他是在撒謊。



    王青松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講,原來是這樣。那你曉得他的名字不?



    陳先生講,不曉得,只是認得到而已。



    王青松講,既然是陳先生滴老朋友,那我們去問哈子長源大叔,他是村子裡年紀最大滴,他應該曉得。



    陳先生講好,然後王青松鎖了房子,領著我們出來,關好院門。



    當王青松關上院門的時候,我無意間往院子裡瞥了一眼,我的視線恰好從兩扇門中間的縫隙斜斜的看進去,我再次看見了那隻異常的小雞仔——它獨自站在院子裡,機械般的上下啄食,眼睛斜斜都看著我。



    就好像是一個人側對著我跪在地上,雙手撐著地面一上一下的在學小雞仔啄食,頭雖然面對著地面,但是眼睛卻是斜來盯著我看,看得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陳先生看到了我打寒戰,碰了我一下,丟給我一個詢問的眼神,我搖了搖頭,看了看正在鎖門的村支書,意思是現在不方便講。



    我們兩個跟著王青松來到一家房子看上去十分老舊的院子,距離王青松的院子並不遠,走四五分鐘就到了。



    到了院門口之後,王青松讓我們等一下,他去喊門。



    之所以要喊門,是因為老人家耳背,敲門的聲音他根本聽不見。



    王青松一嗓子高過一嗓子的喊門,喊了十幾聲,裡面終於傳來了動靜。



    老人對王青松講,門沒鎖,自己推門進去。



    王青松推開門,我們三人進到老人的院子裡。我看見老人正躺在屋簷下的躺椅上,一隻手裡捧著一個小簸箕,一隻手在給他面前的一群小雞撒雞食,很是怡然自得。



    老人頭髮已經全白了,留著的鬍子也差不多全白了。他的鬍子是典型的山羊鬍,大概能有一握那麼長了。如果時間再倒退六十年,他應該會是一位文人雅士。



    看見我們進來,老人——不,我應該叫長源爺爺,他問王青松,這兩個是?



    王青松講,這位是鎮子上的陳恩義陳先生,來村子裡面幫點兒忙。



    長源爺爺點了點頭講,聽到他們講,你把洛大哥滴事解決了?了不起!



    說完,他還給陳先生豎了一個大拇指。陳先生連連謙虛講都是雕蟲小技。



    他們說話的時候,我又不自覺地去看長源爺爺餵養的這些小雞仔,並想要在其中找出有異常的來。



    我認為我已經開始出現魔障了,看到雞就覺得不都不正常。可就在我自嘲神經繃太緊的時候,我居然真的看到了和在王青松院子裡一模一樣的小雞仔!



    它機械的啄著地面,可地面上明明什麼都沒有!還有它的眼睛,也是直勾勾地盯著我!



    這個時候王青松開始介紹我,講我就是村子裡唯一的大學生,是廷公的孫子。



    長源爺爺看了我一眼,笑到講,好角色,讀書是好事,要多讀書,多學知識,以後才能有出息。



    我只好不再去看那隻小雞仔,而是笑著對長源爺爺講我會好好讀書的。



    然後王青松講,大叔,今天來是有件事要麻煩哈你。這位陳先生到我們村子有個不曉得名字滴老朋友,但是現在找不到他到哪裡去了,所以想問哈子你,看你曉得不?



    長源爺爺伸手摸了摸山羊鬍講,整個村子,哈真沒有他認不到滴人。你曉得他有麼子特徵不?



    我一聽心裡大喜,連忙講,他滴背是駝背。



    長源爺爺摸著自己的山羊鬍,來回捋了好幾次,應該是在記憶裡面尋找關於駝背的人的線索。



    我看他想了好一陣,我又講,他以前可能是個孩匠。



    長源爺爺點了點頭,繼續捋鬍子,他講,到底是你這個小娃娃滴朋友,哈是這個陳先生——咦,你走進來我看哈子。



    長源爺爺講到半路上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眯著眼睛叫我走近一點。我上前兩步,彎下腰,以便讓老人家看得清楚一些。老人家也稍稍立起了些上半身,然後眯著眼睛看著我。



    突然間,長源爺爺瞪大著眼睛,手裡抱著的小簸箕「咔嚓」一聲掉到了地上,同時他十分暴躁地講,我不曉得哪裡有駝背滴人,村子裡面沒得這種人,你們走,快點走!



    我不知道剛剛看上去還十分慈祥的長源爺爺,為麼子突然之間會變得這麼暴躁,而且還不斷地趕我們走。難道僅僅只是因為看清楚了我的臉?那麼,他從我的臉上又看到了什麼?



    王青松馬上安撫道,大叔,你莫起火(生氣的意思),你莫起火,我們馬上走。



    說完之後,王青松對我們打手勢,喊我們快點走。



    雖然我和陳先生都非常莫名其妙,但是我們還是決定先走再說,這麼大年紀的老人家,萬一有個好歹,我們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



    可是我們沒走出去幾步,身後的屋子裡面卻傳出來一個老婆婆的聲音:「老頭子,難道你忘記咯,那個人不就是駝著背滴麼?」



    第 23 章 舊照片



    我聽到屋子裡老婆婆的聲音,身子一震,很明顯,這位老婆婆知道村子裡那個駝背的人,而且,從她的話裡可以聽出,不只是她知道,長源爺爺也是知道的。可為什麼長源爺爺不願意告訴我們呢?



    「老頭子,你不曉得咯,我老婆子可還是記得很清楚吶。」屋裡又傳來老婆婆的聲音。



    我還沒來得及追問一下老婆婆說的那人是誰,就看見長源爺爺撿起地上的簸箕站起來,拿著簸箕當武器,朝著我們打過來。我們看見老爺子這是真的發火了,沒辦法,就只好先退出去了。



    老爺子一直把我們趕到院子們外邊,這才氣呼呼地站在裡面關門。



    透過門縫看進去,我看得很清楚,之前老爺子手裡的簸箕掉在地上,簸箕裡的雞食灑了一地,所有的小雞仔都爭先恐後地去搶吃食,唯有那一隻小雞仔,依舊站在原地,不斷的機械般的啄著地面,眼睛也如之前那般,盯著我一動不動。彷彿,在它的眼裡,我比那些雞食更加的充滿誘惑。



    老爺子臨關門的最後一刻,指著我的鼻子罵道,你個小娃娃,你自己都要人不人鬼不鬼了,你哈有時間管別人的閒事?我屋不歡喜你,你以後不要到我屋來咯!



    說完,老爺子又指著陳先生講,哈有你,你也是一樣,以後不準到我屋來!



    隨後,長源爺爺就砰的一聲把門給關上了,而且還從裡面上了栓子。看樣子是真的不希望我們再去他們家了。



    這一切變化來得實在是太快了些,快的我都還沒有做好應變的準備,就已經結束了。



    王青松看著我們,尷尬的賠著笑臉,對陳先生講,陳先生,你莫見怪,老人家年紀大了,脾氣難免有點兒怪。



    對於王青松的解釋,我和陳先生都只是笑笑沒說話,很顯然他的說法連他自己都不相信,我們就更加不會相信了。



    不過至少有一點我是肯定了的,那就是村子裡面是存在駝著背的人。只是不清楚為什麼王長源爺爺不肯告訴我們,而且還不準老婆婆給我們講。



    對於王青松的解釋,陳先生擺擺手講,沒得事,村支書你忙你的去吧,我和小娃娃先回去了。



    王青松又連連講了幾聲對不住,這才和我們分道揚鑣。



    在回去的路上,我問陳先生,剛剛為什麼老爺子一看清楚我就翻臉了?翻得比書還快。



    陳先生講,老爺子為什麼我不曉得,但是我曉得屋子裡的那位,陰氣好重!



    我大吃一驚,急忙問道,你是講,她可能是不乾淨的東西?



    陳先生搖頭講,那我不清楚,不過應該不是麼子好東西。



    走了一段路之後,我想起了老爺子關門時候的那句話,於是很緊張地問陳先生,先生,剛剛長源爺爺講我「人不人鬼不鬼」,是麼子意思?



    沒想到陳先生只是笑著講,估計是老爺子看到了你腳上穿的那雙陰孩了。



    我還是沒聽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陳先生繼續解釋講,一般人上了年紀,都會看到一些平常人看不到滴東西。你腳上穿了昨天晚上那個駝背滴人給你穿滴陰孩,三魂七魄變得有些飄忽,很可能被老人家看出來咯,所以才講你人不人鬼不鬼。



    我忙問道,那該怎麼辦?



    陳先生講,等晚上的時候把你那雙陰孩脫了就是咯。



    我看陳先生說得這麼成竹在胸,也就放心了許多。陳先生的本事我還是見過好幾次的,現在對他真的是越來越佩服。



    陳先生突然想到什麼,問我,你剛剛在村支書院子裡看到咯麼子東西,把你黑成啷個樣子?



    我哦了一聲,然後把我看到的小雞仔一五一十地給陳先生形容了一遍。



    然後我就看到陳先生若有所思地往前走著,我跟在後面沒有說話,我知道這是陳先生在想問題。



    沒一會兒,陳先生又問我,你哈到其他地方看到過沒?



    我講,看到過!我在長源爺爺家裡也看到了一模一樣的小雞仔,而且他們看我的眼神,都是一樣的。所以我才覺得奇怪。



    陳先生低著頭想了一會兒,又問我,那是一種麼子眼神,你哈記得到不?



    我當然記得住了,我講,那是一種,怎麼形容呢,就好像,我是它的獵物一樣!



    雖然我曉得小雞仔對一個成年人是沒有任何殺傷力的,但我就是覺得它看我的眼神,是一頭兇猛的野獸在看它的獵物一樣。



    陳先生聽了我的話,也是覺得有些詫異。一隻小雞仔,怎麼可能會有那樣的眼神呢?所以他講,我沒看到,所以現在也不好講那是麼子東西。等晚上他們睡了,我們再去看哈子情況。



    我本來就沒什麼主意,只好點頭答應。



    回到家後,發現我爸居然在家,他好像是在找籮筐去收苞谷。這些年來,都是我爸在操持著這個家,看見我爸漸漸生出的白髮,我心裡難免會有一絲的心疼。於是我也找了個揹簍,背上之後跟著我爸一起出門了。陳先生說他要去睡個午覺,就不去了。這件事本來也是我們家的事,難不成還要讓陳先生也和我們一起去幹體力活?這要是傳出去了,根本就沒臉見人了。



    我爸看見我也出來了,笑著問我,你搞麼子去?



    我講我和你收苞谷去。



    我爸講,你哪裡搞得來這種事,你哈是回去算咯。



    我講不要緊滴,我小時候又不是沒搞過。



    我爸也就隨著我,讓我跟著他一起下地去了。



    路上,我看四周沒人,就問我爸,爸,爺爺下葬的時候,你有沒有給他陪葬麼子東西?



    我爸想了想,講,好像就放了一對耳環,還是你媽放滴。其他滴好像就沒有放麼子了。



    我又問,爸,你們沒有把爺爺的那把蒲扇給他老人家陪葬了?



    我爸講,我當初也想給他陪葬滴,但是沒找到那把扇子,不曉得被他收到(藏到)哪裡去了。



    我哦了一聲,該問的我都問了,也就沒再說什麼。



    到了地裡以後,我覺得這個地方有些熟悉,好像以前來過——不對,好像來過沒多久。我仔細想了想,猛然間驚醒,這不就是那位駝背的人帶我經過的地方嗎!?



    我回想了一下昨晚那個人帶我經過的路線,他應該是要帶我去對面的那座山上,於是我問我爸,爸,對面哪裡是麼子地方?



    我爸講,不就是一座山,哈能是麼子地方?



    於是整整一個下午,我都和我爸在地裡忙活,直到吃了晚飯,我爸和我媽下地去把掰下來的玉米或背或挑回來。陳先生講他要去準備一些東西,晚上給你脫鞋要用,喊我不要亂跑,特別是天快黑了,更加不要出門,有麼子事,等他轉來了再講。



    我一個人待在家裡,心想反正沒事做,就又開始在屋子裡翻箱倒櫃地找起爺爺的蒲扇來。如果真如我爸說的那樣,蒲扇沒有被陪葬,那麼肯定還在這個家裡。可是,它到底去哪裡了呢?



    翻來翻去,蒲扇沒找到,反倒是把我小時候讀過的課本找了出來。那是放在牆角的一個大木箱裡,裡面全是書,有沒有蒲扇一眼就看得出來,所以之前也就沒怎麼在意。我心想著反正一時半會兒也找不著蒲扇,還不如看看我以前的回憶。



    我拿起一本本課本,翻看著以前在課本上留下的歲月痕跡,心裡百感交集。如果爺爺還在世上,他肯定會要求我給他念上一段課文,然後不管聽不聽的懂,反正嘴裡會說,我孫娃娃讀得真好,將來肯定考個狀元。



    爺爺的音容笑貌猶在,可卻已經是天人永隔。想著想著,我的眼前就模糊了。淚眼矇矓中,我彷彿又看到了爺爺那張慈祥的笑臉。



    突然,一張照片從一本字典裡掉出來,照片上是一間老房子,房子的後面是青山,房子前面是一對年輕男女,男的像極了爺爺,應該是爺爺年輕時候的照片。而照片的背面,有一行娟秀的小字,寫著:九獅拜象,我們終於找到了。



    第 24 章 脫陰鞋



    照片上的男人是年輕時候的爺爺,那麼旁邊的這位就應該是奶奶了。



    我沒能想到的是,我奶奶居然會是那麼端莊華貴的女人。她穿的是一身旗袍,手裡拿著一把小扇子,全身上下透出一股子典型的民國風。



    如果可以時空穿越,把奶奶放在現在,那也絕對是女神級別的存在。以至於我在看到照片的第一眼,竟然有些懷疑她是不是我奶奶,畢竟爺爺農民的形象在我心裡已經根深蒂固,說句大不敬的話,把他們兩個放在一起,我總覺得我爺爺配不上奶奶。



    字典是《學生字典》,出版時間是民國四年(1915 年),已經是絕跡了的東西,真難為爺爺能夠保存到現在。看得出來,爺爺對奶奶的喜歡,肯定不比任何人少。否則也不會把這張照片壓在箱子最底下的字典裡。



    可是,照片後面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九獅拜象,我們終於找到了。」



    難道說,爺爺和奶奶一直在找這個地方?如果真的是這樣,難道幾十年前,爺爺就已經規劃好了現在的一切?而這幾十年的時間,其實都是他們在按照計劃一步一步實施?



    剎那間,我覺得一股子寒氣從背後升起,直接躥進我的腦門兒,凍得我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思考。



    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一高興就會傻傻憨笑的善良爺爺嗎?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一輩子都沒和人說過重話的慈祥爺爺嗎?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寧肯自己吃虧也絕對不會惹人不高興的爺爺嗎?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而且,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問題,我奶奶呢?她去哪裡了?



    小時候我就問過爺爺,問別人家的小朋友都有奶奶,為什麼我沒有。



    那個時候爺爺會抱起我,然後看著遠處的青山,對我講,你奶奶去了一個很遠滴地方,等你長大咯,她就會回來咯。



    那個時候我還真的天真以為奶奶會回來,所以很努力很努力地吃飯長高。直到後來漸漸長大了,才知道我奶奶很早就去世了。早到甚至連我爸對她長什麼樣都沒有印象了。



    可是,就算是我奶奶去世了,那麼,我奶奶的墳呢?為什麼家裡面從來沒有人提起過這件事?而且逢年過節似乎也沒有去給她上過墳,這,又是為什麼?難道這裡面也有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嗎?



    還是說,其實這一切都只是一個巧合!



    或許爺爺當時並沒有想到這麼多,他帶著奶奶來到這裡,僅僅只是為了參觀一下九獅拜象這個風水位?



    對,一定是這樣的!



    我在心裡這麼安慰著自己,雖然我也知道這個安慰的可信度很低,但聊勝於無。



    就在這個時候,屋外傳來院門被推開的聲音,聽走路的聲音應該是陳先生的。我不想讓他知道我奶奶的事情,於是我趕緊把照片放回字典裡,然後把字典放在箱子的最底下,用其他幾本書蓋住,最後假裝若無其事的蹲在地上看我以前的課本。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第一時間選擇把我奶奶這件事情給隱藏起來,但是直覺告訴我,我奶奶的身上,肯定也有不少的秘密,而且這些秘密,或許並不能被外人知道。甚至是連我都不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