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野 作品

第一卷-人間困 第一章.年少早起

    ()        卷名註釋:仙鄉無歸處,生來困人間。

    天將明未明,煙雨濛濛,薄霧冥冥。

    夜雨剛剛停歇,一個身形清瘦的少年推開祖傳的老舊木門,在老門吱吱呀呀的告別聲中,肩上搭著一條油黃髮黑的布裹子,在泥濘中踩著步子達達地便出門去了。

    少年只有姓氏,趙姓,出生那天母親難產,生下自己以後便和久病的父親雙雙撒手人寰,只留下一對姐弟,一直孤居於小鎮最南邊的祖宅,所以一直也沒有個正經名字。

    鎮上的人有的叫他趙二,也有叫二娃二郎的,各種叫法五花八門,不盡相同。

    六年前少年唯一的長姐也去世了,為了照顧剛過完七歲生日的孤兒,鎮長將清掃北山山道的活計交給了他,每月三十枚錢,少年賴以度過那段艱難的日子活到如今。

    六年來,少年掃山,寒暑不輟。

    青龍大街自小鎮南北縱貫而過,是小鎮最堂皇的街道。

    此時少年依舊像往常一樣只走在大街一邊,輕輕頷首,目不斜視步步向前走去,心想著這些朱門大戶的人家定是在床下塞了很多的幹麥草,所以都賴在床上不願起來。

    旋即又搖搖頭,自家的木板床陪了自己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該如此想的,大不了今年刈麥後去田上拾些撿剩下的麥草就是了。只是,希望自己還能堅持到那個時候!

    鎮中青龍街和朱雀街相交處是一座道觀,觀小,一塔、一殿、一池塘而已,九尊渾樸大鼎環布四周就算是牆垣了。

    塔有七層高,通體黝黑,不飾雕琢,向北而開,渾然天成。

    少年每日行至,也正是第一抹晨曦照在塔頂之時,塔尖生輝,直破蒼穹,瞧一眼,似乎夜夜寒雨徹骨的痛楚便消減幾分。

    神仙塔,難道真的有神仙住在塔裡麼?

    還未走近,老遠便聽見薄霧中一個男人戲謔惹厭的聲音傳來:“這麼早就來給你爹燒香,你爹我都還沒睡醒呢!”

    這些話語早已經聽慣了,少年也未氣惱,就只當是耳旁風颳過了,看來這個只知姓千的道士昨夜又宿在了殿簷走水下。

    走上那寥寥數步臺階,少年這才慢慢說道:“晚上夜雨水氣涼的很,你還是睡殿裡吧,今天起就是七月了,入秋外面會越來越冷。”

    男子從拆下當作床面的殿門上坐起身來,道袍鬆垮,青絲如瀑,觀內雲霧徐徐消散,天地頓時清明漸回。

    看著身形清瘦,個頭愈發挺拔的少年破開晨霧向大殿走來,男子指著身下的門板,神色傲然道:“看到沒,好床面,夜自暖,可不是你那連草都沒鋪一根,四處漏風的破床可比的。”

    少年面色渾無變化,毫無怒氣,只是“半斤八兩”四個字心念一閃而過,低頭一看,那漢子眉頭一皺,氣勢微凌,身下墊著一張半掌厚的門板,少年看著矮小大殿門框上另外一扇破了個大洞的殿門說道:“看到了,門板很厚,可惜另一扇門破了,大殿沒門裡面也會漏風。”

    漢子怒色隱隱道:“就你這個麼個較真的性子,哪家姑娘瞎了眼會看上你,估計也就我這倒香灰的醜丫頭了。”漢子微微側目殿內,長髮隨之散動。

    話音未落,屋內一道稚嫩的聲音便如貓怒乍起道:“臭牛鼻子,你才醜,你全家都醜,今天晚上你連門板都不想睡了?”

    聽得屋內一陣鈴鐺聲叮叮噹噹響起來,一道身著紅色長裙的身影走出殿來,那女子腰間一根系著鈴鐺的紅繩歸束,堪掌一握,語畢,素手伸出三炷香遞給了少年。

    “哎,我師傅他是就這個德行,二郎哥哥你大人有大量,可千萬別和他一般見識!”女子轉頭看了一眼地上的漢子,是那怒其不爭的神色。

    “哼,當不起,當不起,我可不是你師父,天底下哪有如此偏幫外人的徒弟,再說了,你可比他還大,還好意思叫他哥哥,咦……”漢子一聲冷哼,語氣古怪,將道袍拉過頭頂又躺回門板睡覺去了。

    少女被當面戳穿,羞不可耐,狠狠踢了那漢子一腳,門板上的漢子像那砧板上待宰的魚一樣翻過身去,震天的呼嚕聲立馬響起來。

    少女怒氣衝衝道:“趕緊起來了,月初該煉丹了!”

    “從今天起不用煉丹了,誰愛煉誰煉去!”漢子剛一說完,震天的呼嚕聲立馬又響了起來。

    伸手接過香,少年不去管那師徒二人逗趣,放好油光發黑的布裹子,走至殿前香爐,將香點燃後雙手持香走至大殿中庭那尊大鼎。

    先朝南拜了三拜,左手撫鼎,繞行一圈後,又雙手持香向北,恭敬將香插進香爐,整個過程十分熟捻,一絲不苟,每行一步,抬手持香,其中規矩都剛剛好。

    進完香後,少年長呼了一口氣,若重擔落肩。

    整個過程那師徒二人皆是沉默注視,少女眉目閃爍,雖是天天上演的情節,可那道著寬大灰衫俞是顯得清瘦的身形,此刻彷彿是與天地相融,引人入勝,讓人總忍不得要去多看兩眼;漢子躺在門板上,一隻手掀起道袍一角,眼神幽幽盯著少年,透骨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