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裡片 作品

第24章

    莊懷菁深吸了口氣,料到事情沒那麼簡單,她問道:“他查出了什麼?”

    “相府窩藏前朝餘孽。”程常宣遲疑道,“你回去仔細問問莊相爺。”

    “什麼!”莊懷菁大驚,“怎麼可能?”

    “誰也沒想到會出這種事,莊相爺倒是……”程常宣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話過了,忙岔開話題道,“你回去問清莊相爺,之後把事告訴我就行了。”

    莊懷菁手微微攥成拳,心裡亂成一團雜亂的思緒,雖還不知是真是假,但她也知道程常宣不會無緣無故騙她。

    她小口微張,要再說些什麼時,腦子忽然靈光一閃。

    程常宣看出她的奇怪,問道:“想起什麼了?”

    莊懷菁慢慢搖了搖頭。

    方才聽到二皇子說出了事,一時之間太過慌亂,竟沒想通過來。

    敦親王是太子的人,那他應該早就得了消息,沒可能連二皇子都知道了,太子還被矇在鼓裡。

    太子要對她說的,或許不止那幾句話。

    程常宣道:“有事可以直接和我說。”

    “……多謝殿下。”莊懷菁垂眸,輕咬著唇,“我想出去走一走。”

    “我閒著無事,剛好可以帶你逛逛。”

    “朝廷的官員應當正等著殿下,”莊懷菁聲音慢慢平靜下來,“我一個人靜一靜。”

    程常宣不勉強她,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只是摸著後腦勺道:“你帶一個侍衛引路,放心,一切有我在。”

    莊懷菁低頭應他一聲。

    程常宣出來指了一個侍衛和宮女,讓他們帶莊懷菁四處走走。

    二皇子對她一直都很好,莊懷菁沒法否認。

    她輕輕揉著額頭,回頭看了一眼,程常宣跟在她後邊,見她轉頭,忙要跟上前,莊懷菁搖了搖頭,他便嘆了聲氣,隨她去了。

    莊懷菁抿了抿嘴,他是個受寵的皇子,沒必要為莊家做事。

    萬管家查董賦查了那麼久,什麼都沒查到,現如今董賦親自和她談事,莊懷菁自不會錯過。

    二皇子府的亭子建了許多,按數命名,侍衛聽她的話,將她領到了湖邊的十一四角亭,董賦早已經等候多時。

    見她過來,他抱拳道:“莊大小姐,請坐。”

    莊懷菁看了他一眼,慢慢坐下來,她的長髮柔順,削肩細腰,歸築站在她身後,莊懷菁輕輕放下玉手中的團扇,問道:“你找我有什麼事?”

    湖水中鯉魚四處遊動,一時靜一時動,湖邊有幾株高大的柳樹,柔曼的枝條垂進平靜的水面。

    他拱手問道:“您這丫鬟可否避讓?”

    “她是我的貼身丫鬟,”莊懷菁說,“不需避著。”

    她對這方面的事向來謹慎,若是被人傳出二皇子身邊的人單獨見她,不知道旁人又會說出什麼話。

    “既然如此,那董某便直說了。”董賦開口道,“董某在二皇子賬下至今已有七年之久,知道您在他心中地位,斗膽一問,殿下方才可是同您說了什麼?”

    莊懷菁不動聲色觀察他,莊丞相能做到丞相一職,手下的勢力不會太少,即便被太子拔了不少暗樁,也不可能連區區一個幕僚都查不到。

    這董賦面相看著不精神,說出的話卻中氣十足。

    她頓了一會兒說:“你應該猜得到。”

    董賦嘆了一聲,說了句果真如此。他從布衣袖口中拿出兩封信,呈給莊懷菁。

    “顧及您的心情,他或許不會詳細說太多,董某這有幾封信,您可大致看一眼。”

    莊懷菁接了過來,纖柔玉手白皙,慢慢打開。

    這信似乎才寫沒多久,還有淡淡的毛筆墨味,摻雜一些紙張本來的香氣,她柳眉輕皺,只覺香氣太過,微微屏住了呼吸。

    莊懷菁往下一看,倏然大驚。

    “您應當也知道,這一次相爺恐怕在劫難逃,”董賦嘆聲道,“嘉朝律法嚴苛,即便相爺現在得了恩准回府養病,可等敦親王回來之後,一場牢獄之災在所難免。”

    “這是哪來的消息?”莊懷菁手攥緊信角,“太子性情剛正,願保父親出來便是說明他無罪,又怎麼會突然冒出敦親王去玢州查案的事?”

    莊懷菁心中掀起巨浪,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太子給了她去那間宅子的信物,便相當於給她辯解的機會。

    不可急躁。

    董賦跪了下來道:“大小姐現在該想的,不是董某從何處來的消息,而是該怎麼救人。二皇子殿下憐您是弱女子,想要相助,可您若真想救相爺,現下只有一個法子。”

    莊懷菁抿嘴,沒有說話。

    “陛下對二皇子雖有寵愛,但從小隻教他習武領兵,治國之術很少提及,他甚至從未讓二皇子有過爭皇位的想法,以至於現在二皇子一聽到旁人所說便是拒絕。”

    她心中隱隱有想法,開口問:“你想做什麼?”

    董賦低頭又道:“您若是勸上一勸,他必定會好好考慮,若是二皇子成了太子,大理寺便到了他手上,莊相爺這事可不是普通小事,如果能一勞永逸,豈不樂哉?”

    他想讓莊懷菁勸二皇子與太子爭位。

    “荒唐。”莊懷菁道,“你作為二皇子的人,豈能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如果被人傳出去,你要別人怎麼想二皇子?”

    “二皇子自幼長在陛下跟前,得龍氣庇佑,見識多廣,難道大小姐覺得他不配?”

    他這話著實是像在為二皇子打抱不平,莊懷菁望著他,緊緊皺眉深思。

    陶臨風曾告訴她董賦與前朝有些關聯,現下董賦又刻意讓她挑撥二皇子與太子,他懷的到底是什麼心思?

    “大小姐可得想明白了,”董賦道,“誰也不知道往後會發生什麼,你便是覺得救不了相爺,也得好好想想莊家的那些兄弟姐妹,想想那些無辜下人,這種罪責要是下來,後果如何您比誰都要清楚。”

    皇帝現在不動莊家,不代表莊家以後沒事。

    莊懷菁沉默,仍然沒說話,她繡鞋面上繡海棠花色,羅裙的裙襬邊繡波瀾水紋。

    董賦心覺她在動搖,便又道:“以二皇子殿下對您的情意,屆時他是太子,您便是太子妃,莊相爺是國舅爺,誰又敢說聲在背後說聲不是?”

    他句句都像肺腑之詞,彷彿只要莊懷菁勸了二皇子,那這太子之位就唾手可得一樣。

    莊懷菁愈發謹慎,即便是她都知道太子手上的權勢深不可測,二皇子府邸的幕僚,不可能不瞭解。他如此莽撞來勸她,是為了什麼?

    鷸蚌相爭,總有漁人得利。

    她沉思了會,抬眸回道:“這位大人所言太過,二皇子龍章鳳姿,又是沉穩之人,心中自有定奪,我等旁人不敢多說。”

    董賦沒想到她會拒絕,眼睛睜大,他抬起頭道:“您就不在乎相爺的死活嗎?”

    他語氣有種奇怪的咄咄逼人,莊懷菁靜靜看他,董賦一驚,忙低下頭。

    “父親牢獄之中被人下毒,現在還沒查出是誰,如今又突然冒出敦親王的事,我誰也不敢信。”

    “您實在執拗,”董賦低頭勸道,“信與不信又何妨?您總該提前做個打算。”

    天上的太陽依舊曬人,但亭內的涼風卻宜人涼爽。

    莊懷菁安靜了一會兒,道:“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倘若父親做了,莊家願意擔這份罪,如果父親沒做,太子定會還父親清白。”

    董賦嘴巴張張合合,一瞬間竟想不出對策,最後只能道:“敦親王不可能隨意汙衊相爺,大小姐三思。”

    他實在想不通,當初二皇子不在京城,莊懷菁沒有任何選擇,大多數人都對莊家避之不及,現下有了更好的對策,她應當沒理由再拒絕。

    董賦忍不住又道:“您只是動動嘴皮子的功夫便可保莊相爺一命,何必要……”

    “不必多說。”莊懷菁淡道,“這是莊家的事,犯不著連累二皇子。”

    她站起身來,頭突然有些暈,她往後退了一步,歸築連忙攙著她。

    莊懷菁輕輕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她說道:“多謝提醒,府內有急事,這洗塵宴我便只能先回去了。”

    不管董賦給她看的東西是真是假,她都必須趕緊回相府一趟。

    “是董某逾越了,”董賦無奈嘆了聲氣,“莊小姐若要回府,不如先同二皇子道別,讓他別摻和此事,您不想連累他,但他卻實在想幫您。”

    莊懷菁頓了會,應了聲好。

    程常宣喜好舞刀弄槍,這二皇子府著實不太像他喜歡的樣子,過於清幽。微風吹進亭子裡,消散熱氣,樹葉隨風摩挲。

    董賦自然知道二皇子是處處挑著莊懷菁喜歡的來。他看著莊懷菁纖細的背影,思來想去也不知道她為什麼不答應,只好小心翼翼將石桌上的書信摺好,收了信封中。

    這紙張上有香,梅凝香,是皇室禁用的香料。雖說是能舒緩頭疼,放鬆心情的香,但遇上特定的龍涎香時,會讓人做出平日不該做的事。

    只消那麼一點點,事後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龍涎香極少,皇帝只賞賜給喜歡的皇子。除卻太子外,便只有二皇子手上有。

    二皇子不喜薰香,幸而今天莊家小姐會過來,他便提了兩句,二皇子特意讓人給燻上了。

    與其在別的時候催他,不如直接下劑狠藥,二皇子要了這莊懷菁的身子,怕是連命都要給出去,何況是去爭這太子之位?

    到時爭個兩敗俱傷,朝廷烏煙瘴氣,這嘉朝的命數也不久矣。

    ……

    但莊懷菁沒去見二皇子,她讓侍衛領路出府。

    酉時正式開宴,還有兩個時辰,該來的大臣也已經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