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壺濟世,我只是想長生不老 作品

第三百五十三章 莊生夢蝶


  我要死了。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那般輕易的就從莊生嘴裡說了出來。

  沒有什麼不甘、不捨,亦沒有什麼失落。

  甚至就連他的臉上,都仍舊掛著淡淡的笑容,像是在訴說著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一樣。

  這幾個字,顧擔從很多人的口中聽到過。

  姬老、許志安、王莽......如今又是莊生。

  姬老說這句話的時候,油盡燈枯,連骸骨都未曾留下,逐道而死。

  許志安說這句話的時候,飽受‘老’本身的痛苦,甚至顯得有幾分解脫。

  王莽說這句話的時候,心已經倦了。他完成了自己所渴求的偉業,不再對人世間有更多的留戀,希冀在睡夢之中,與自己所惦念的人重逢。

  但莊生與他們都不同。

  他很簡單的就說了出來,像是在訴說著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如同路上碰巧遇到,隨口說一句晚上吃什麼似得。

  顧擔一時間沒有說話。

  這分明不同卻又分外相似的一幕,他經歷了很多次。

  多到即使他自己不願細數,那些記憶也會從腦海之中蹦出來的程度。

  目睹著親朋摯友一個個逐漸離去,他的心緒,沒有人能夠真正理解。

  遠則傷心,近則傷人。

  不遠不近,又顯得過於不近人情,好似木偶泥胎。

  這人世間,人與人之間應當保持的尺度啊,即使到現在,他也把握不住。

  足足沉默了半晌之後,顧擔方才問道:“你後悔麼?”

  “後悔什麼?”

  莊生有些不解。

  “後悔跟我出來,後悔沒有留在不周山脈。”

  顧擔緩緩說道。

  如果莊生沒有跟他出來,而是留在了不周山脈,那就算按照他那不著調的修行,藉助著如今不周山脈極度攀升的靈氣濃度,修煉到練氣後期總歸是沒什麼問題的。

  說不定還有突破到築基的機會。

  即使沒有突破築基,練氣後期亦有百五十歲的大限。

  但跟著他重歸塵世,仙道修為根本無法精進不說,無靈氣溫養,莊生身上的仙道修為早已盡皆散去,消散於無。

  就連大限,也只是宗師的百二十歲。

  如果沒有顧擔的邀請,莊生很可能活得更久。

  當初他所察覺到的危險,並沒有發生,起碼現在還沒有發生。

  莊生卻先一步走到了自身的大限。

  雖然任誰都難以料到之後的事情,但毫無疑問的是,如果莊生當初沒有跟他走下寧坊,如今的莊生最少還有幾十年可以活。

  多活一天便是多賺一天。

  就算之後真有什麼變故,也只是平白賺取的日子。

  在這裡的生活雖然安靜平和,沒有那麼多的勾心鬥角和你爭我奪,但代價便是壽元無所攀升。

  這其中究竟是值與不值,顧擔並不能替莊生論述,所以才有此一問。

  “哈。”

  莊生笑了起來,“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也。吾已得生之妙,無老之苦,無病之災,何以逃避死之歸宿?”

  他站起身來,指著天際的鴻雁,道:“朝菌不識足月,蟪蛄不見春秋;斥鷃飲潭,鴻雁吻海。聞之問之,生靈有數。

  取天地之力,成自身造化,以圖壽之極,壽之極者,得樂幾何?

  楚之南有冥靈者,以五百歲為春,五百歲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聞,眾人匹之,不亦悲乎?”

  莊生長笑道:“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

  吾聞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裡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裡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諧》之言曰:‘鵬之徙於南冥也,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馬也,塵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

  天之蒼蒼,其正色邪?其遠而無所至極邪?其視下也,亦若是則已矣。且夫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無力。覆杯水於坳堂之上,則芥為之舟;置杯焉則膠,水淺而舟大也。風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翼也無力。故九萬里,則風斯在下矣,而後乃今培風;揹負青天,而莫之夭閼者,而後乃今將圖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