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水II 作品

第320章 40.一念成魔,魔吞八方(7198字-感謝盟主“擝夣”)

    刀與槍撞擊在一起,狂暴的氣流引動這天龍背震盪搖晃起來。



    重甲鐵騎如槍,兵力增加,槍力亦在增加。



    槍力推動刀,



    推動拿刀的人。



    夏極拿著刀,他只覺一股巨力從對面傳來,他法身固然強大,但首先此處壓制了力量,其次他真正的法身乃是距離人間越來越遠的火劫劫源,再次對方所有士兵都有著法身,最後他終究未曾對著這些籠在黑盔之下的人動出真正殺心。



    他心存了一念“這些人該死乎”,“這些人也不過是兵器”,“這些人也有家人”。



    所以,他心力未曾堅定,而被那逐漸遞增的槍力推動著,往後而去。



    橋面與他的鱗甲產生了劇烈的撕磨,引起了刺耳的嘈雜與火光。



    他一退,妙妙就發出一聲尖叫,小蘇搖搖晃晃,眼前一切都朦朧模糊,在所有人的高聲吶喊裡跌坐到橋上,認不清東南西北,看不見長河天空,只感覺身體如一葉在這怒濤裡搖晃的小舟。



    “怎麼了?”小蘇茫然地問。



    沒有人回答...她聽到遠處的聲音。



    “殺了他!”



    “殺!”



    “他在後退!”



    “他不行了!”



    “殺了他!!”



    對面的吶喊聲,如驚雷,如鞭炮炸響。



    伴隨的是狂暴的,糅雜的各色力量,從遠處的天地投來,轟來,延綿不絕。



    夏極一眼,掃盡那前方的騎兵,穿過這茫茫的騎兵群,他仿是看到在這無數生命之後,那些神明的虛影。



    是。



    一如既往。



    永遠都會有大人物在俯瞰這塵芥般的眾生,在愚弄這塵世裡原本就受盡煎熬的人,也永遠會有弱者向著更弱者揮刀。



    那麼...



    他停下了腳步。



    對面的槍力還在遞增,越來越強,顯然越來越多的士兵加入了這個行列,而可怕的天地之力凝聚成的這一槍,強橫無比地推動著對面的一切力量,殺來。



    即便如此,槍還是被擋住了。



    夏極一步都不再退了。



    妙妙已經與小蘇跌坐在地上,在搖晃的長橋上,似要墜落於弱水,而他身後的人有些已經墜水了,有些則是被對面擊來的力量給殺了。



    妙妙尖叫著,努力地維持著身體的平衡,卻又拉緊了小蘇的手。



    那麼...



    “我還猶豫什麼呢?”



    三丈的黑甲火焰巨人執著三丈的刀,仰頭髮出一聲輕輕的嘆息。



    三丈的刀依然架著那不知延綿多少裡的天地長槍。



    巨大的力量,在此處,在此時達到了某個平衡,而極多的攻伐依是繼續。



    許多力量向著夏極攻來,卻被一旁的梵天崔直等人攔截而出,並施加反擊。



    而那長槍再也無法動了。



    天龍背上,畫面如是定格。



    一把刀死死地擋住了數里長槍。



    夏極閉目...



    他道心忽地有些震顫。



    不論什麼藉口,殺終究是殺。



    不論如何辯解,殺終究是惡。



    俠客一怒,十步一殺,無愧於義,



    將軍百戰,伏屍千里,無愧於國,



    那麼,他此刻屠滅這站在自己對面、被敵人利用了的蒼生,這有著家人的蒼生,他可會無愧於心?



    他教人不要見惡向惡,他如今又在做什麼?



    可他已不能不做。



    他已不能不殺。



    是。



    這個世界,將你推動,這個命運,讓你來此,讓你註定要去做一些違逆了心意的事。



    夏極閉上眼。



    在這極強的力量之下,再往前踏出一步。



    萬千鋼鐵洪流,為之倒退。



    ...



    ...



    下雨了。



    小雨。



    深春本就多雨。



    雨從天下來,沾染這人間紅塵,又跌落泥塵。



    長橋落雨,更加溼滑。



    夏極往前踏出,看著面前茫茫的敵人,茫茫的眾生,他已聽不到小冥在高喊的聲音,他的力量,



    那每一日如最溫潤君子靜靜讀書,



    那每一刻在無晝無夜的劫地揮刀,



    那些力量,即便被壓制,卻依然是五百萬法相,是橫壓五百年的噩兆,是那至陽至熱的源炎,是無法想象的、跨越了境界的十境與十一境力量。



    “殺!!”



    他帶著無窮殺念,揮出了這一刀。



    數十里長槍從中斷裂。



    刀從前而去。



    混合的,複雜的,灰茫茫的,熾熱的,詭異的刀光如是湮滅一切物質的能量。



    一刀,面前的生命便是灰飛煙滅了。



    再一刀,那恐怖的氣流,或是吞噬了眼前的生命,或是拍擊的對面的人往橋下跌落。



    一刀,殺生。



    一刀,屠人。



    夏極飛射而出,身形宛如矯健魔龍,帶著那狂拔快斬之刀,在小冥興奮地嘶吼之中,陷陣,殺戮,屠戮。



    恐怖無比的刀光裡。



    血,飛濺。



    聲音,哀嚎。



    落水的人跌落入橋下那不可浮物的弱水,無助的溺死。



    恐怖,黑暗。



    屍體,殘骸遍地。



    對面也有諸多人開始變幻法身,一時間,各種奇特的法身頓時顯出。



    可又有什麼用呢?



    在夏極這種程度的法身面前,一切都如任意他殘殺,殺戮的砧板上的魚肉。



    兩邊之人,看著那恐怖的身影,以一種不可阻擋的姿態屠戮著,俱是心神震駭。



    一切東西在他面前,都如是紙糊的一樣,無論初顯時看似多麼強大,卻都成了紙糊的一般,在他的刀下化作並無區別的亡魂。



    夏極並沒有快感,他心底習慣性地數起了數字,就如那些孩子會在睡前數綿羊一樣。



    他數:“一。”



    “二。”



    “三。”



    ...



    “一百零一。”



    “一百零二。”



    ...



    ...



    這是他在劫地千年裡養成的習慣。



    似乎這麼數了,他就不會迷失。



    但與劫地不同,劫地他殺的是火妖,此處殺的卻都是活生生的人。



    殺。



    殺吧。



    人頭滾滾。



    伏屍萬里。



    血流成河。



    殺吧。



    殺。



    他雙目一片血紅。



    他身後,憤怒的高喊聲洋溢起來。



    “殺!!”



    “殺吧!!!”



    夏極快速地衝殺一陣,打通了這路後,便是往後退開,他還記得妙妙與小蘇,他不可以離開她們太遠,這是自己的家人,是自己維繫著不成為怪物的心啊。



    兩邊潮流再度碰撞,不停碰撞,在這連繫南北的百里長橋上,對峙,攻伐,短兵相接,爭鋒相對。



    夏極解去了法身模樣,變回原本樣子,他從儲物空間取出一襲玄色長袍,覆裹身上,放回明明已經爽到痴待著不知在說啥、卻依然偶爾糅雜幾句“我還要,我還要”的小冥。



    小冥被按入儲物空間的那一刻,忽然醒悟,大驚失色地尖喊著:“我草,這麼快?”



    夏極還是把它按了回去。



    他此時的心情很沉。



    也許旁人看來,這只是簡單的事,敵人要殺你,殺了敵人便是了,這根本就是無所謂沒關係的。



    但凡有大作為者,凡能撥雲見日、窺見那無窮瑰麗者,心定是純粹到了極致。



    道心不可染,不可讓,不可退。



    這無形的東西,最是無價,便是以生死去相守,也值。



    但他...剛剛道心徹底地動了染了。



    他坐在春雨裡。



    任由雨水零落,染溼長髮。



    妙妙歡喜的笑容隨著他的神態而凝固了,她問:“你怎麼了?”



    夏極道:“我殺了很多普通人,他們也是有家人的,他們有孩子,有妻子......”



    他沒再說下去,小蘇雙手摸啊摸的,便是抓緊了他的衣袖,如是認錯了人般,又如是頭腦不清醒般,喃喃地喊著:“哥哥,哥哥,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