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谷 作品

第 77 章 出世





春溪道:“聽聞本來那位陸爺帶著母親就是逃了出來打算拿了錢就坐船出海的,結果被趕來的陸家族人抓住了,因此說要人,直接今早一大早就送了來。”




許蓴連忙換了衣裳梳洗後出去,果然花廳上幾個人談笑風生,許蓴一進去方子靜就笑著起身:“四少,在下幸不辱命,請我來介紹,這位是陸九皋陸先生,另外他母親因為病重昏迷,承令兄安排,已安排去了艙房,並且傳了大夫調治了。”




只看到座上一男子起身深深一揖:“陸九皋母子得盛四少高義搭救,今後為奴為僕,任憑使喚!”




許蓴看那陸九皋年約二十多,一身藍袍陳舊且多處破損,還有著被捆綁鞭打的痕跡,更是面有頹色,精神並不好。連忙道:“陸先生不必多禮,身上是否還有傷?可用了飯?令堂病重,倒不必閒談,我這裡也有一醫童,醫術也還過得去,不若先生先去服侍令堂,替令堂調治身子。”




季思農也笑道:“四少一番美意,九皋兄還是先去顧著令堂吧,我亦說了,盛家幾位少爺都是人中龍鳳,九皋兄只管放心,令堂得了醫治,定能




早日恢復健康。”




陸九皋對著方子靜和季思農深深一揖:“往日種種,均為大夢,如夢初醒,幾位都是九皋恩人,再生父母,此去中原海茫茫,今後恐再難見到二位,惟肝腦塗地效力盛家,有機會再圖報答二位情義。”




方子靜面上笑容奇特,還禮道:“不必謙虛,人生動如參商,來日如何還不可知,興許有緣很快又能相見。”




季思農倒是真心傷感,還禮道:“九皋兄,山長水遠,千萬珍重!”




陸九皋心繫母親,果然匆匆下去,許蓴便命冬海跟去調治,又安排著讓人伺候好陸先生。




盛長雲便請幾位客人移步宴席,卻是宴請答謝。一時諸人上了宴席,在座諸人,全都擅於應酬,一時花團錦簇,賓客盡歡。




許蓴心中有事,說話倒不多,幸而長雲長天二人極賞應酬,場面倒不難看。許蓴抬眼看到冬海在門邊站著,便起身找了個藉口出了艙外,問冬海:“如何?可能治?”




冬海道:“確實是婦人常見的石瘕,婦科病有五積六聚七癥八瘕,都不大好治,大多隻能靜靜養著,心情愉快便能控制住,如今這已長得很大,一般藥湯消不掉了。”




“我現也只開了些鱉甲、鳥賊骨、卷柏丹參等活血化瘀、軟堅散結的藥,讓人煎了,又施了針,她昏迷過去本也是心中憂慮擔憂兒子,如今清醒過來,知道已脫險被搭救,心中解了憂急,病情也穩了,精神好多了,暫時沒有大礙。”




“那西洋大夫說得有點道理,若能西洋辦法切開取出那瘤子,原樣縫回去是最好的,又或者直接切掉子宮……”




“但這我不敢動手,師父之前在牛羊身上試過,婦人身上也沒有試過,他倒是很想試試,覺得自己沒問題。但您也知道,中原保守,哪可能讓婦人動此等驚世駭俗的剖腹取瘤。因此師父也未有經驗,少爺不如想法子問問看能把那西洋大夫也接去閩州看看,若是有西洋大夫和師父一起參詳著,恐怕把握大一些。”




“那位陸先生說,之前那西洋大夫是有些本事在的,他親眼見過那西洋大夫畫了腹部的圖出來。聽說那大夫在爪哇也有些存身不住,本來想著他拍賣書拿了錢,便可帶著那大夫一起去西洋,在那邊動手術,如今既到了我們船上,想問問能否也先把那西洋大夫一起捎上,當然也不敢奢求。”




許蓴道:“這應該不難,只是我們不好出面了,等我找島主說一下。”




說完他便命個僕人進去請方子靜出來。




甲板上海鷗聲聲,海風拂面,十分舒爽。方子靜走了出來,看到許蓴孤身一人在甲板欄杆處,小廝護衛們都離得遠遠的,便知道他是有話要說。




清晨天宇澄澈,南洋獨有金沙一般的陽光下,靖國公世子是如此年輕,眉目帶著少年獨有的英揚銳氣,海風獵獵,素衣紛披,英姿煥發似乳虎雛鳳。




他心中微微嘆息,只覺得自己腐朽老邁,他走過去拱手笑道:“盛四少?”




許蓴看著他笑著將冬海轉告的話說了,方子靜笑道:“自然是




可以的,那西洋大夫四處流浪存身不住衣食無著,本也願意跟著陸九皋走,無非錢罷了,盛家開船前我將人送到。”




許蓴道:“如此多謝島主了,島主如此厚意盡心,我實在心難安。”




方子靜笑了聲:“四少,我為的是你身後那位,敢不竭盡效忠麼。但凡有一絲怠慢,問罪下來,斧鉞之下,如何保全。”




許蓴看著他卻道:“島主此言有酸氣,倒似棄婦之言了。”




方子靜一怔,許蓴道:“島主在此世外之地,名花繞屋,美酒盈樽,寶馬雕車香滿路,神仙日子不過如是。雖說無巧不成書偶然遇見我,但以島主之能也能有數種方法抹去隱患,最簡單便是殺了我和定海。但島主順水推舟,坦然相認,告之族中秘聞,智計百出鼎力相助於我,難道不是因為島主同樣有出世建功立業的雄心壯志嗎?”




方子靜呆住了。




許蓴道:“令先祖長刀匹馬馳騁中原,立下豐功偉業,創下偌大基業,我看令弟平素亦有鷹揚志,區區南洋世外這點營生,哪裡能盡展島主之才?”




“閣下舉重若輕,分明智慧才幹一等一,如今令弟入朝,你要遁世,怎不讓人起明珠暗投、英才埋沒之嘆?”




“既是英主聖明,勵精圖治,何不出世,當效從前臥龍鳳雛,一展身手,才不負這天賦的才華,明主賢臣,功流萬世,天下幸甚!”




方子靜看著許蓴雙眸晶耀似星,言語帶著強烈的鼓動暗示,忍不住揶揄:“四少真是能言——只是你忘了,帝王多疑,恩自上出,你有什麼把握今上不猜忌於我們兄弟,我們全族呢?”




許蓴不以為然,傲然道:“我曾聽今科三鼎甲私下聊天議論說過,今上重用循吏,不怕驕兵悍將狼子野心,只怕庸官惰吏無為度日,閣下既有才,何不大膽入朝一試。”




方子靜心下嘆息,長江後浪推前浪,初生牛犢不怕虎,難道自己真是在這常年的富貴安逸中失了銳氣?原來自己果然真的有因祖父遺命遁世沉寂的不甘?自己果然對弟弟得效明主一展才華起了嫉妒之心?




自己昨日這一切順水推舟,盡力而為,只是為了炫耀自己的才華,向這少年背後的帝王表明自己的優秀和效忠之意。




這自己都無法覺察到的細微心意被少年以一種並不令他難堪的方式揭露出來,看著眼前少年明亮雙眸意氣風發,對方過於磊落,方子靜竟然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