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念奴嬌·赤壁懷古3

幽州,薊北樓。




陳子昂心情煩悶。契丹進犯,他隨主將武攸宜出征討逆,武攸宜輕率而少謀略,他作為幕僚有獻策諫言之責,可對方卻幾次三番置之不理。他今日本還想向武攸宜進言,遣萬人前驅以擊敵,武攸宜不僅不聽,還直接把他將為軍曹!




滿腹牢騷無人解,他乾脆出來,登臺遣心。好在有水鏡解詩,也可怡情,卻不想蘇軾這句詞直接搔到了他的癢處。陳子昂默嘆一聲,自高臺上極目遠眺,他不知道楚棠所問的那個人是誰,但他覺得他和蘇軾很有共鳴。




“江水之廣闊看不盡,便訴諸於時間之無窮,自是作詩法門。蘇軾只見江水不見英雄,恰似我在這薊北樓上,卻望不見黃金臺上的賢王,可悲,可嘆。”




他感慨著,胸中忽然有無盡滔滔之意,彷彿就要奔湧而出。




【不錯,"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陳子昂在《幽州臺歌》中的感嘆,竟然在蘇軾的詞句裡有微妙的復現。】




陳子昂的一腔詩意生生被按下,他他有些喜悅,又有些如鯁在喉,喜的是自己終於也有一首詩傳世了,還順便找到了一個千載知音;鯁的是,他剛剛詩興大發想要吟誦一首,這首詩卻從別人嘴裡說出來了??




楚棠自然不知道他糾結的心思,接著講到:【陳子昂登上幽州臺,妙就妙在他寫的從來不是眼前之景,而是心中之象。




如何展現幽州臺的歷史滄桑?“前不見古人”,只這一句,他的目光就穿過了千載時光。他望不見的古人,恰恰是那些浪花淘盡的英雄。




“念天地之悠悠”,空間的廣闊換成了時間的渺遠。但陳子昂的意思進了一層,因為他還有一句“後不見來者。”




時間渺遠無情,個體在其中不堪一擊。唯有如此,末了的“獨愴然而涕下”才令人感懷不已。




對接到《念奴嬌》中,連千古風流人物都能被時間的長河淘洗而盡,真正能留下的又是什麼?生活在宇宙的闊大面前是如此渺小。一開始,蘇軾就進入了哲學層面的思考,用“千古風流人物”扣住了懷古的主題。】




“妙,太妙了!”




曹植眼中放光連連讚歎,他自覺他自己及父兄已經是頗具文才了,但後世的好詩怎麼就這麼多呢?一首《念奴嬌·赤壁懷古》就足以讓他驚豔,接著又來了一首《登幽州臺歌》,時間之渺遠、歷史之悲慨,幾句之間便已窮盡。真是恨不晚生幾百年,與諸才人同遊!




曹丕的臉上也有所動容,不同於父親的沉雄和弟弟的意氣,他甚至可以稱得上敏感,聽完講解不由自主便低嘆道:




“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國,亦無不掘之墓......”




誅心之論了。




曹操整張臉都黑了下去,一拍桌案,咬牙切齒道:“閉嘴!兩個孽子!”




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的曹丕一驚,連忙躬身垂首,一副認錯的姿態。一旁的曹植莫名其妙,他不就是誇了一句人家的詩寫得




好嗎,怎麼就孽子了?




曹操氣不打一出來,本來,這詞寫赤壁就夠讓他心裡不爽快了,結果後面還跟什麼淘盡英雄不見古人、宇宙闊大個人渺小的,這不是往他心窩子上戳嗎?還是戳兩次。偏偏糟心兒子一個無知無覺,一個還說什麼未有不亡之國,氣死他了!




曹操把眼睛一閉,蘇軾的詞寫得再好,他都不喜歡,絕對不喜歡!




秦皇漢武也覺得有點扎心,時光之嘆會令每一個英雄人物惶恐,他們本想訴諸於神仙丹藥以求長生,可楚棠說丹藥有毒,神仙也不存在,他們只能坐等著被浪花淘盡嗎?




——太扎心了。




茶樓雅間。




蘇轍看著對面輕笑的兄長開口問道:“兄長,楚姑娘與你所想是否相同?”




蘇軾神情輕鬆的向著弟弟舉杯:“登臺所見,若只有眼前空間之景,自然不能生出雄視千載的懷古之作。”




蘇轍懂了:“登高攬勝,自有不見英雄之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