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琵琶行3

【在“此時無聲勝有聲”的短暫停頓後,樂聲並未停止,反而一個急轉——"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這也是一個比喻。




在幽咽暫歇之後,忽然,彷彿盛滿水的銀瓶突然碎裂,水漿四迸;又彷彿乘乘鐵騎忽然從陣中衝出,刀槍齊鳴。琵琶是在馬上彈奏的樂器,有兵戈之聲,這一句的形容同樣非常貼切。但最重要的是,發現沒有,白居易故技重施了。】




王維反應極快: “畫面感!”




他用上了楚棠慣說的名詞,“樂聲忽起本是無形,難以表現,但是白居易訴諸於圖畫——銀瓶碎裂、刀槍相撞,則琵琶之旋律、節奏一齊躍然紙上,彷彿錚錚樂聲在耳畔作響,白居易是在寫樂曲本身!"




【沒錯,這種忽然停止後驟然掀起的高潮,同樣是為了呈現樂曲的旋律。】楚棠的講解與王維的體味不謀而合,她接著往下分析:




【配合著激越雄壯的樂聲的,是彈奏者陡然高亢的情緒,在短暫的低徊沉鬱後,琵琶女的感情再一次迸發出來,聽眾的心神也好像一下子被撅住,猛然緊張起來。




但是這個過程並沒有持續很久——曲終收撥當心畫,四弦一聲如裂帛。




撥就是撥子,我們現在是戴指甲,他們用撥子;當心畫就是用撥子在琵琶的中間部位劃過四弦,四根琴絃同時發出聲音,像什麼呢?像絲帛破裂。前面是“弦凝絕”、 “聲暫歇”,是漸次的,慢慢低迴;這裡是絲帛陡然破裂,高亢又淒厲。




在樂曲最激烈的時候,在情緒攀到頂峰的時候, “刺啦”一聲,所有聲音都停住了,戛然而止:東船西舫悄無言,唯見江心秋月白。




船舫之上一片寂靜,誰都沒有說話,只有江心一汪冷月。不只是音樂停了,聽眾的心也陷入了一種寧定,他們被樂聲感染了,一齊沉浸在琵琶聲的餘韻中——餘音繞樑,三日不斷。】




唐朝。




白行簡回過神來,他張了張嘴,臉上還有一絲恍惚: “兄長,我好想當真聽到琵琶曲了。”




剛剛他聽著講解,品著詩句,彷彿真的置身於潯陽江頭,聽到了那一場銀瓶乍破、刀槍齊鳴的音樂,又在最後的裂帛聲中怔愣良久,悵然若失。




他的心裡隨即生起一種激動:兄長真的太會寫詩了,好想作一篇傳奇專門誇讚!




白居易不知道弟弟心裡在想什麼




,只失笑道: “我彷彿也聽到了。”




他尚未作過這篇《琵琶行》,賞讀之時常常有隔岸觀火之感,或許也正因如此,他才能以旁觀者的角度欣賞這首詩,於是也跟隨這些訴諸於聲音、畫面的句子,聽了一場琵琶曲。




自古以詩寫樂難,現在,有人突破這個難關了,而這個人,是他自己。白居易心中忽然升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未央宮。




劉徹的眼中劃過一絲回味,他下意識看了一眼司馬相如。




司馬相如: “陛下,臣不善音律!”




劉徹: “沒讓你彈琵琶。”




司馬相如: “臣也寫不出這樣的歌行!”




劉徹沒好氣: “朕早就知道了。”




開始他想讓司馬相如繡口一吐,半個大漢,但司馬相如沒有李白那樣的仙才;後來他想讓司馬相如學杜甫,做賦聖,但是成聖的代價太大了,他不想大漢也發生安史之亂,而且,司馬相如也沒那個能力;現在他想讓司馬相如寫一篇趕超白居易的樂賦,結果發現對方仍是不太行。




難道大漢的文人當真比不上唐朝的文人嗎?武帝陛下很是不心服。他摸了摸下巴,忽然道:"朕頗聽了許多音律,這樣高妙的琵琶聲卻不曾得聞。"




白居易寫得太好了,他在詩裡裡聽了一場,竟覺曾經所聽之曲俱是索然無味了。群臣非常警覺:陛下,您又想做什麼?




劉徹說得頗為隨意: “大漢的樂工不能比不上唐朝的琵琶女吧。”眾臣:???陛下,這真的值得比較嗎?




他們的眼神漸漸藏不住了,彷彿左眼寫著“不務”,右眼寫著“正業”。




劉徹一陣無言,怎麼感覺自從水鏡出現後,他的帝王威嚴就有些喪失了?調整了一下坐姿,他正色道:




"行了行了,《樂記》有言, ‘審音以知樂,審樂以知政’,聽音辨情,樂可以觀風俗、知盛衰,朕欲曉周禮,設立樂府,採集民樂,以觀風俗盛衰。"




眾臣:?陛下您當真是這麼想到的?




劉徹不耐煩了: "怎麼,《樂記》諸位沒讀過麼?"




自陛下與董仲舒問對後,儒典已成為大漢官員的必修課,《樂記》是儒典《禮記》中的一篇,這是突擊檢查啊!




眾人哪敢再說什麼,連忙道:




“陛下所言甚是, ‘禮樂之說,管乎人情’, 樂至則無怨,禮至則不爭。'設立樂府、採風民間不僅可以觀風俗之盛衰,亦可以教化萬民,廣施德政。"




發言的臣子甚至特意用上了《樂記》中的句子,以示自己當真讀過《樂記》。劉徹終於滿意了,輕輕頷首: “這件事司馬相如去辦吧。”終究還是逃不掉的司馬相如趕緊上前行禮: “臣遵旨。”




【大家會發現從影視的角度來看,這裡其實是一個空鏡頭:船舫寂靜無聲,江中一輪秋月,這是




第二次出現江中秋月了上一次出現是在第一段的結尾:別時茫茫江浸月。兩次寫月,是不是重複了?】




“兩句各自有情,何厭重複?”




明末評論家唐汝詢聞言立即答道,他五歲即雙目失明,是靠著聽父兄讀書施教,才略有其才,他對唐詩頗有研究,正在編纂《唐詩選》,品評諸家,白居易是唐詩大家,如今聽到相關問題,他自然難掩激動。




【聽到我這麼問大家心裡其實就有底了,肯定是不重複啦!問題是,為什麼不重複?】——熟悉的閱讀理解又出現了。




提到最鍾愛的月亮,李白當仁不讓,率先搶答: “‘別時茫茫江浸月’是離別之時的悵然之語,更兼有酒無月,醉不成歡,所以滿心遺憾; '唯見江心秋月白’是寧靜之美,諸人心緒俱浸在樂曲餘韻之中,此時無聲勝有聲!"




他直接用上了白居易的詩。




水鏡裡的楚棠: 【不錯,因為所蘊含的情感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