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終章(十六)

剛下完雪的地面溼滑易摔,連伙伕們都不敢貿然馭車送食,只待雨雪停後再動作。

而鄭曲尺卻不管不顧,已然是以最快的速度到達了後方營地,剛走到警戒線便見內裡一片繁忙景象。

她沒騎馬,怕路上打滑出意外,便用跑的,這一路奔跑過來,還來不及歇上一口氣,便急著尋人。

沒多久她便找到了,卻付榮一夜未眠,青白著一張臉,正在不遠處指揮著人員做事。

「不對,油脂塗好後再鋪油布,小心些,慢些倒……」

他們將收集來的樹脂以火燒成液體狀,慢慢刷於黑熊貨車底部的木頭縫隙間,此乃第一層防護,再在車廂內鋪上一層油布,可二度防滲,最後再朝內裡倒水。

每一輛貨車上都配備了油布,而所謂的油布其實就是棉布刷上一層熟桐油,等熟桐油快速乾燥後,就能夠防風、防雨水了。

而如今油布的作用則變成了另一種形式上的隔絕材料,車廂當容器,用以盛水。

「付榮。」

鄭曲尺招臂喊他。

付榮乍聞鄭曲尺的聲音,立馬回頭尋了尋,直到看到她汗水淋漓地站在身後,便趕緊迎上去。

「夫人?你來了啊,我這邊已經快準備好了。」

鄭曲尺拍了拍他的肩膀,讚許道:「幹得好,我都看到了,怎麼樣,沒什麼問題吧?」

「沒問題,你來看看吧。」

付榮引她過去查看,只見一輛黑熊車廂被密封了起來,內裡裝了近半車的水,且還冒著煙氣,分明是熱水。

「漏嗎?」

「基本上還行,只是倘若移動恐會灑落一些。」付榮道。

鄭曲尺聞言斂了斂神色,她蹲下身子然後鑽進車廂底部,徹查了一番後,道:「沒問題,灑一些不要緊,油布釘在木板上,相當於一個囊器,倘若顛簸狠了,頂多也就是從門或窗的縫隙中滲漏出一些。」

「一切都按照夫人所言,等再補一道油脂便能夠上路了。」

「那瓢呢?」

付榮扭過頭,朝一下方向抬了抬下巴:「喏,在那,也做好了,一晚上咱們這些人都在忙活,足足削了百十個,尺寸也按照你交待的差不幾,若還不夠,那咱們就拿飯勺來湊。」

軍營打飯的飯勺可不小,足有腦袋瓜大,畢竟煮大鍋飯攪動的飯勺小了可和不均勻。

鄭曲尺卻走上前,從地面上撿起一把圓瓢,比她頭盔還大,工藝雖然粗糙,只是拿了塊木頭鑿了空心,但時間緊也講究不了什麼美觀,只要實用便行。

她面露滿意的笑容。

「很好,雖然數量不太夠,但也能將就著用。」

「一切都準備得差不多了,那現在咱們就將這些運往前線去?「付榮見鄭曲尺蹲地上數了數瓢的數量,還是忍不住問道:「夫人,你能不能跟我透個底,咱們弄這些是為了什麼啊?」

又是燒水又是挖瓢的,這要不是在戰場上對敵,他都以為她這是想要沐浴清洗一番了。

鄭曲尺一時沒答話,她點清了數量後,站起身問起:「付榮,王澤邦跟蔚大哥是不是去牽制北淵軍的另外兩撥人手了?」

付榮被問得一愣,慢半拍道:「……對啊。」

「他們一夜未歸,只怕情況也是並不輕鬆,倘若我們這邊解決不了,此戰只怕危矣。」她視線遙望空氣嘆聲。

付榮問:「夫人想說什麼?」

「我現在心裡有些沒底……」她撓了撓頭髮,苦笑一聲:「這麼重大的一件事情,我光憑以往看的一些野史與一些電視劇的內容就去幹,萬一不成……」

電視劇是什麼?

付榮沒太聽懂她的某些用詞,但通過她的話卻終於明白了她在想些什麼了。

說到底將軍夫人不過才二十歲的姑娘,她再聰慧能幹也會有軟弱自我懷疑的時候,只因為她還是一個責任心很強、道德觀很正的人。

莫說是她了,他們這些將領每一次作決策、行謀略,那也是慎之又慎,只因一步錯,犧牲的便是無數將士的生命。

「夫人,倘若你不試,一定不成,但倘若試了,是不是還是有可能成呢?」他試圖開解她。

她聞言看向他,聽他繼續道。

「咱們這些上戰場的人,早就有了覺悟,生死由命,倘若每個人都有絕對的把握才去做,那麼一定不會有人肯身先士卒。」

鄭曲尺也就有那麼一剎那的猶豫,但人被逼近懸崖邊時,不想妥協不想死,那也就只能孤勇拼一拼了。

「嗯,你說得對,不試一定不成,我該相信我自己,相信你們。」

——

在雪花漫天飛舞的雪域平原上,雙方士兵都握緊手中的武器,踏著積雪朝對方衝去,當士兵終於短兵相接時,冰冷的雪地上頓時濺起片片血花。

鮮血染紅了大地,在一片潔白中形成了一幅觸目驚心的畫面。

士兵們的呼喊聲與武器的碰撞聲響徹整個戰場,鼓聲如雷,如潮水般湧動的人潮彷彿要衝破這片冰雪的束縛。

鄴軍後方的弩炮因為極寒天氣而熄火,變成了啞炮,但弩箭還能用,然而面對「鐵馬」所鑄就的銅牆鐵壁在前,他們的攻擊策略顯然不再奏效,至少沒有了一開始的全面碾壓,制勝在即。

隨著「鐵馬」的緩慢、卻不容阻擋的移動,它的龐大身軀既是推進的鼓點,也是絕對的殺敵利器。

這一場激烈的廝殺中,由於「鐵馬」的加入,鄴軍這邊受到了威脅,一旦對方掩護北淵軍突破了塹壕防線,那鄴軍必然會潰不成軍。

是以為了阻擋對方,他們只能靠士兵們拿身軀去擋攔,可當刀劍砍上去,只能聽到金屬的撞擊聲,下一秒,慘叫聲不斷響起,寒光閃爍,鮮血四濺。

只見他們的身軀被「鐵馬」身體內的利刃機關刺穿,重重倒下,然而他們眼中沒有恐懼,只有對國家的眷戀與對勝利的渴望,哪怕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仍舊想揮舞著武器與敵人同歸於盡。

只可惜他們的敵人,從來就不是「人」,而是一件鐵做的機械,它冰冷且強大,所至之處,只遺禍遍地屍體。

「公輸大家所製造的鐵馬……竟如此厲害?」蒲甲狄看完鐵馬在戰場上的表現人都驚麻了。

有一股寒意從腳底躥上頭頂,他不敢想象假如是敵人將這樣的殺器放置在戰場上,他該如何應對……

侯飛擎雖聽過公輸即若發明的「鐵馬」,但還是第一次親眼所見,這一見也是駭人聽聞啊。

「它可以將人藏於內腹中操縱走動,還能調動機關進行屠殺,外力難以摧毀,還能當作小型堡壘掩藏兵力暗中移動,這簡直就是一項驚人的發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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