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大匠卿(四)

“我雖受命於鄴後,但也是不得已的,她拿我的家人威脅,我不敢不從啊。”

“上將軍夫人,你不能不管我們啊,我等有罪,可若願意給我等一個機會,我等定會痛改前非,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要說鄴國的滿朝文武,能選拔上來當官的,都不能全是無能之輩,可偏偏上樑不正下樑歪,鄴後與鄴王明爭暗鬥,而底下爭權者則通過各種手段貶謫對方勢力,朝堂腐敗,法紀廢弛、風氣糜爛……

再聰明的才幹之人,一旦不幹正事,專興權鬥與攀權附勢,也就等同廢了。此處的官員佔了近三分之一,他們被元星洲抓來,當成了案例典範,這其中竟還包括柳國公。

因為柳風眠與柳柴嵇的關係,鄭曲尺雖未與這位柳國公相處過,卻自然而然覺得他該是一位有立場的忠臣干將,卻沒想到,連他都是元星洲要清算的對象之一。

這其中若是有誤會便最好。

柳柴嵇被她派去封鎖宮門要道,若他在,見他老爹被元星洲關押刑囚在宜修殿,保不齊一衝動就要跟元星洲對著幹了。

這些人,眼下一個個都放棄了在元星洲那邊求取生存的機會了,主要是他一看就是那種心硬如鐵之人。

反倒鄭曲尺面目良善,易心軟,再加上暗地裡她跟世子殿下的緋聞被傳得沸沸揚揚,有鼻子有眼的,他們信以為真,是以將希望都全投注在她身上了。

眼見他們全都轉向鄭曲尺求救,那又哭又磕頭、痛改前非的模樣著實可憐,連元星洲都以為鄭曲尺會因此動容,於心不忍,再次調轉槍頭替他們求情,或者見乾脆阻止不了他的殺戮之舉,直接強硬喊來外面的玄甲軍,與他兵戎相見。

正如她瞭解他,他亦瞭解她,她是個自己過得不怎麼樣,偏還看不得人間疾苦的人,她不似他心硬,她定然會扛不住良心的掙扎。

然而,他似乎猜錯了,她這一次好似打定了主意,面對這些人悽慘的哀求,她連眼皮都沒眨一下。

反倒外面突然“轟隆”一聲,鄭曲尺驚了一下,嘴唇抿直,小臉也白了幾分,她朝外看去,果不其然殿外飄起了小雨,燈火之下,陰綿成絮。

“殿下,下雨了,等忙完了,我們便一道回去吧。”

她輕聲的一句題外話,卻讓元星洲心頭一震。

他失神看著她,想起了在記憶中模糊卻又深刻的一幕——

小小縣城的鄉間小路上,他撐著一柄傘與她並肩行走在朦朧細雨中,雨水飄肩不覺寒,暮間田埂裊裊炊煙起,彎曲泥濘小路,前路盡頭卻是家。

他見她站在那裡,背脊挺直,雖努力保持著從容淡然姿態,但從她攥緊的拳頭與微白的小臉都可以看得出來,面對接下來要進行的血腥刑逼,她從心理上根本就承受不了。

無論她方才所講的那一番話,是以退為進亦好,還是故意示好亦好,不可否認,都輕易地撫平了他胸口那一片皺褶起的怨怒之氣。

僅僅只是因為在立場上,她當眾選擇了他,便能叫元星洲方才升起嗜殺成性的戾氣,在此刻逐漸消散開來。

趙德宇此時上前,拱手道:“殿下,接下來該是戶部侍郎齊磊吞貪建造修路造橋的一百萬兩白銀,其罪該殺。”

說著,他們便去拉人,戶部侍郎齊磊手腳並用抗拒,嚇得尖叫:“不要,不要殺我,我、我願意散盡家產歸還於朝廷、百姓,我可以出資修十座橋百條路,求饒我一命,求殿下、將軍夫人饒我一命啊。”

鄭曲尺在旁傾聽著他的罪名,亦不避閃地看著齊磊被抓到刑具面前,他們拿釘滿尖刺的鐐銬鎖住了他掙扎的手腳,直痛得他滿地打滾,嚎叫不斷,然後他們又拿出長鞭,沾上鹽水,不斷抽打其身。

“不要打了,我認,我認罪……”

啪——

每抽打一聲,鄭曲尺亦緊張一下,但她始終繃緊小臉,一言不吭。

她知道,元星洲如今與朝下朝堂腐敗份子作鬥爭,他的行為雖看著殘暴不仁,但卻也是對待有罪之臣手段狠厲,但有時候堵不如疏,疏不如引,人都被他殺光了,誰來替他治理鄴國各項政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