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夫微安 作品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照例是搬了一床被子進來, 並排鋪在床榻上。

 王姝秉持著多問一句沒錯的原則,詢問蕭衍行床內床外。毫不意外還是床外, 這位爺一如既往的清心寡慾和讓人放心。

 不過王姝今兒卻沒辦法早睡, 還需要記錄一些實驗資料。

 做一次實驗都必須嚴格做好實驗記錄。記錄實驗實施過程和在實驗過程中的一些發現,以及相關證據。以便做出及時的分析和後續比對實驗保存數據資料。這個過程中,能夠有很多的發現。是王姝這麼多年來進行水稻、麥種等雜交實驗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抬頭瞥了一眼蕭衍行, 王姝眉頭皺了起來。

 關於雜交稻的事情, 王姝有意藏拙, 自然不能再像往日那般大咧咧的毫不遮掩。可是若不做記錄,王姝怕過了最佳的記憶時間,可能會有遺漏。

 思來想去,王姝還是命芍藥取了筆墨紙硯過來。

 實驗成果更重要,趁著如今記得最清楚時記錄下來,省得後期覆盤時有遺漏。再來,記錄用簡體字和英文寫,這個時代的人根本看不懂她寫了什麼。

 心定了定,王姝撩了撩頭髮。頭髮太厚, 不絞乾的話,靠風乾不容易。

 王姝作為一個後世的靈魂,對露出後背其實沒有太多的羞澀。但杵在這個時代背景下, 她覺得還是入鄉隨俗少些比較好。雖說這位爺比和尚還清心寡慾,不過該注意還是得注意。王姝已經在這站半天了, 一直面對著蕭衍行。

 蕭衍行挑著一邊的眉頭好整以暇地看著她,也不出聲問。

 王姝:“……”忽然覺得自己就這般乾巴巴地站著委實有些太傻了, 乾脆讓鈴蘭取了一件薄衫過來。披在肩上, 擋住被頭髮滴水浸透的後背, 走到了書桌旁。

 鈴蘭拿了巾子過來替她絞乾頭髮, 她便到書桌旁坐下開始研磨。

 說起來,王姝的毛筆字還是練過上輩子她爹手把手教的。

 別看她爹是個商人,肚子裡墨水不算多,卻寫的一手好字。筆走龍蛇、入木三分。王姝其實是早有字體的,後世人都自幼兒園便開始描紅字。王姝在一手好的硬筆書法的基礎上,又被她爹影響,寫得一手瀟灑大氣的行書書法。若是單看字,怕是會以為是個性情豁達的男人。

 研好墨,鋪開了紙,王姝便開始快速地做關鍵點記錄。這些信息可以不用詳細描述,只要能明白是何意,後期抽出時間重新整理一遍也不礙事。

 她寫字很快,落筆行雲流水。

 蕭衍行靜靜地端坐在案几旁邊,見素來咋咋呼呼的王姝忽然靜下來,詫異地揚了揚眉。

 屋子裡安靜下來,芍藥下去沏茶,鈴蘭則站在一旁替王姝研磨。

 王姝快速地記錄了稻種的種植時間,栽種樣品數量、溫度、溼度、以及用來雜交稻種的品種類型。去雄的時間點,套袋的時間和位置,所用的材料、以及方法。植株成長過程中所展現出來的特性,和部分讓佃戶務必記錄的所需資料……

 王姝是有自己的一套記錄方法的,每個研究人員都有自己的筆記習慣。說真的,即便是個認識簡體字的後世靈魂,看到王姝如今寫在紙上的草稿內容,也不一定看得懂。

 蕭衍行扶袖起了身,緩緩走到王姝的身後。

 他身上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兒,行動間,月牙白的僧袍如流水浮動。他行至書桌前,低頭看向王姝的紙頁。只見紙上每個字都缺胳膊少腿的,且字與字的排列順序極其雜亂。確實不大容易看懂。但蕭衍行不是一般人,字寫的潦草些,靠其大致的形狀也是能辨別出是何字的。

 不過他能看得懂字,倒著看卻確實不明王姝在寫什麼。唯一的感覺便是這姑娘竟然寫得一手好字。

 這個世界是沒有王羲之、歐陽詢、顏真卿、蘇東坡之流的大行書書法家的。大慶以隸書為主,官方文字也都是隸書。王姝這一手流暢的行書著實驚豔了他。

 為了防止他看懂,越寫越草,到了最後變成了狂草。很有一點後世醫生開藥方的神韻。

 “這是什麼字體?”有句話叫字如其人,字兒若寫得好,人也會給觀字兒的人留下好印象。蕭衍行是尤其喜歡字兒寫得好的人。

 “……行書加狂草。”

 “行書?”

 王姝寫的很快,到後面潦草得彷彿鬼畫符。她抿了抿唇,小心地開口:“即正書之小偽,務從簡易,相間流行,故謂之行書。”

 蕭衍行眨了眨眼睛,目光落到她下筆的手上。

 王姝的手白皙修長,十指纖纖。指甲並未染豆蔻,是最乾淨的嫩粉,剪得乾乾淨淨。大慶是出過不少書法大家的,如今字兒寫得好的也有好些。他自己,便是一副筆墨千金難求。不過大書法家寫墨寶時都講究,要焚香淨手。似王姝這般隨手拈來還寫的十分寫意的,卻是不多。

 一時間他也來了興致,反倒在王姝書桌對面坐下了,一副要看她寫字的意思。

 王姝拿筆的手一滯:“……爺你看什麼?”

 “你繼續寫。”蕭衍行面上沒有異色,彷彿單純的覺得她字兒寫得好。

 王姝:“……”你都盯著了,還怎麼寫得下去。

 王姝低頭看了眼紙張上的內容,簡體字加上狂草,中間夾雜了阿拉伯數字,跟加了密似的,加上王姝沒有寫農學相關的詞彙,關鍵的信息都是用英文或者字母替代,對方應該是看不懂的。

 抬眸看了眼蕭衍行,他一雙眼眸幽沉如深潭,神情淡淡不見波瀾。根本看不出他腦子裡在想什麼。

 ……罷了。管他的。看懂了也死不承認。

 王姝自暴自棄地寫完了初稿,時辰已晚。該到點兒睡覺了。

 用過的紙張被鈴蘭一張一張鋪在書桌上等著晾乾,王姝轉身就往榻上去。這會兒她的頭髮和褻衣已經被體溫烘乾了,衣裳披在身上還有些熱。

 踢了鞋子,她倒頭往床內一滾,閉上眼睛就睡了。

 書桌旁邊,一隻白皙如玉的手捻起一張幹了的紙張,目光飛快地掃了一遍。

 有些字兒能猜出來大意,有些根本不認得。字不連貫,詞不達意。不過蕭衍行也算閱讀過不少稀奇古怪的孤本,對於讀書,並不拘泥於形式。斷斷續續的字句,也能模糊地看出一點影子來。他倒也沒有追問王姝,只是目光凝在上面許久未挪開。

 芍藥和鈴蘭守在內室門口,兩人對視一眼,正猶豫要不要上前提醒。蕭衍行將手裡的東西放下去,轉身去了屏風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