糰子來襲 作品

第158章 第 158 章

 冷風嗆進肺腑,魏嚴被親信攙扶著,一陣撕心裂肺地咳嗽後,才抬眼看向謝徵:“匹夫之勇,老夫如今是逞不過你了,但今夜你要想靠匹夫之勇爭個高下,那便是個笑話!”

 話落,城樓上和城樓下的弓.弩手齊齊將弩.箭對準了謝徵一行人,金吾衛甚至拉出了幾門大炮架在了城臺處。

 沈慎臉色一變,當即指揮左掖營的弓箭手也紛紛拉滿弓弦,但到底人數懸殊,幾乎已是困獸之爭。

 魏嚴遠遠同謝徵對視著,恍惚間,那眼底有鐵血,但也透出了幾許滄桑。

 唐培義半躺在地上,同賀修筠道:“那老賊,氣煞我也!咱們若不是一直鎮守關外,在京中無甚經營,哪輪到他來說這等屁話!”

 賀修筠咳嗽兩聲,同有英雄末路之感,只道:“沈將軍真英雄也!”

 明知魏嚴有神機營的火器,還帶著殘兵前來相助,單是這份魄力,便已叫人心悅誠服。

 唐培義道:“今日真要死在這裡,黃泉路上全是英傑作伴,倒也快哉!”

 樊長玉看著城樓上那些黑洞洞的炮口和無數閃著寒光的箭矢,這一刻心底竟意外地平靜,她側頭看向了謝徵。

 初陽和城樓上的火光交織在他臉上,覆著鮮血和煙塵的痕跡,冷峻又剛毅,是她見過的他最好看的樣子。

 在發現西苑是魏嚴做的局後,她便已知道自己此番趕來會面對的是什麼。

 她不怕死,她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她們就這麼輸了!

 還有些……捨不得。

 老人們都說人死後要過奈何橋,喝了孟婆湯,把這輩子的一切都忘乾淨了才能去投胎的。

 她走過去並肩同謝徵站到一起時,目不斜視地將手心被鮮血濡透的一物交到了他手上。

 謝徵發現了,微偏過頭看她,但樊長玉沒再回頭,只輕聲說:“謝徵,你相信人會有下輩子嗎?”

 “我不信鬼神。”他的嗓音沉而緩。

 樊長玉依舊看著前方對峙的官兵,同他閒聊一般道:“我原也不信的,爹孃去世後,我又想信了。”

 她頓了頓,才嗓音極輕地說了一句:“要是真有來生,你來找我吧。”

 謝徵霍地側過頭,用一種只有他自己才懂的目光盯著樊長玉。

 雪後初霽的天,初升的日頭還不暖,清晨的風裡帶著硝煙和冰雪的味道,一切都靜下來後,只餘一側被炮火轟過的雁翅樓燃燒的聲音。

 在這片死寂裡,卻有心跳喧囂。

 他沒頭沒腦地說了句:“這老東西應該也沒後招了,那就不跟他耗了。”

 樊長玉還沒反應過來他那話裡的意思,一枚信號彈已從謝徵手中升向了高空。

 在場所有人都被他這突來之舉弄懵了一下。

 謝徵淡淡睨著魏嚴:“丞相高坐廟堂,玩弄權勢無出其二,在兵法上怕是還差了一籌。”

 遠處傳來沉悶的甲冑碰撞聲,浩浩蕩蕩好似海潮。

 眾人回首望去,便見打著“謝”字旗的大軍從午門外的幾條長街潮水一般湧向午門下方的廣場,立於城樓上的金吾衛們站得高,視野更為廣遠,瞧著那幾條長街望不到盡頭的軍隊,幾乎是瞬間就白了臉。

 這還是隻是看得見的軍隊,堵在外城門那邊沒進城的不知還有多少,這可真是千軍萬馬了!

 沈慎轉憂為喜,看向謝徵:“九衡,你早有準備?”

 謝徵沒作答,但一襲錦繡白衣配雪白狐裘的俊雅男子搖著羽扇自軍隊中走了出來,見著謝徵第一句便是:“等了你半宿都沒等著你的信號,我還以為你在城內被一鍋端了呢!”

 隨即又執著羽扇對沈慎淺淺一拱手:“沈兄,真是好些年沒見了。”

 沈慎形容狼狽,此刻卻忍不住笑開:“公孫兄!”

 謝徵則淡淡掠公孫鄞一眼:“你是急著進城瞧熱鬧吧?”

 公孫鄞被謝徵回懟了也不生氣,又衝著樊長玉一拱手道:“樊將軍。”

 樊長玉又驚又喜:“公孫先生?您一直在城外?”

 唐培義和賀修筠等人也是震驚得無以復加。

 唐培義當即就哈哈笑開:“我就說咱們侯爺用兵如神,怎麼可能在魏嚴老賊手中吃敗仗!”

 他對著魏嚴喊話道:“老賊,趕緊讓你的人束手就擒吧!”

 賀修筠也在笑,只是他傷勢更重些,一笑便扯得五臟六腑都跟著痛,只能收著些笑。

 公孫鄞對著樊長玉淺淺頷首,見她臉上身上都是血,挑眉道:“看來昨夜城內打了場惡仗。”

 大軍還在潮水般朝著廣場下方湧,她們這頭談笑風生,城樓上的金吾衛和五軍營將士卻極不好過了,手上哪怕還拿著弓.弩,但都已面色惶惶。

 這不是人數上懸殊的問題了,一群只在京郊大營裡操練過的京兵,對上在西北戰場上飲過胡虜血的謝家軍,無需交鋒,只這般隔得遠遠的一個照面,就已被那下方那千軍萬馬迸出的殺氣所震懾住。

 跟著魏嚴的幾名幕僚也滿目悽惶,唯有魏嚴鎮定如初,透過人群靜靜看著謝徵的背影。

 謝徵面容冷毅,環視東西雁翅樓,沉聲發話:“隨李、魏二人造反的將士都聽著,放下手中兵刃歸降者,可從輕發落。負隅頑抗者,皆以謀逆罪論處!”

 聲如鳴金碎玉,迴盪在整個午門廣場。

 任誰都看得出,魏嚴大勢已去。

 一名金吾衛扔下了手中佩刀,砸在地磚上發出一聲脆響,隨即兵器落地的聲音便接二連三地響了起來,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掉下了第一顆,後面的便再也拴不住了。

 不過瞬息,午門廣場上還擁護魏嚴的,只剩魏府豢養的那批死士。

 公孫鄞輕搖羽扇道:“丞相,您久居高位,應當最知曉何為順勢而為,事已至此,還要做垂死掙扎嗎?”

 魏嚴看著謝徵,眼底有諸多複雜的東西,最終說出來的只有一句:“是我小瞧了你。”

 謝徵冷眼同他對視著沒說話。

 圍著魏嚴一行人的大軍壓縮包圍圈時,他身邊的死士亮出手中兵刃,意圖殺出一條血路來,魏嚴卻淡淡抬手,制住了他們的行動。

 身邊的人喚他:“丞相!”

 魏嚴只道:“是老夫棋差一著,輸了這全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