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的盛宴 作品

69. 第69章 顏東家,好久不見。顏青棠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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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晚之後, 景再沒有出現過。

 顏青棠也就什麼都不管,安心地養著她的傷。

 其實安心是不可能安心的,尤其中間李貴傳信來說, 季書生回來了, 潘大娘把信交給了他。

 對於書生的反應,李貴沒有多說,只說書生好像很生氣,但之後再沒出現過。

 聽完, 顏青棠心中很不是滋味,不過這樣似乎也好。

 靜了半日, 她打起精神來處理相關事宜。

 孩子有了, 別的準備也不能拉下。

 她安排讓人給陳伯送信,讓他假意向外透露,大姑娘要成親了,顧慮到家中有喪, 又要百日內完婚, 不大肆操辦,甚至沒有放在家裡, 而是在蘇州。

 贅婿也並非謝家子, 而是姓季。

 總之不需要往外說太多, 只透露這些就行了, 等再過一年半載, 她就會安排‘贅婿’病故,然後頂著寡婦身抱著孩子回去。

 做戲做全套, 髮髻妝容也要改了。

 至少不能再梳姑娘的髮髻,而是要改為婦人的髮髻。

 這個素雲是熟手,之前經常幫‘顏太太’梳頭, 便藉著空閒,順手幫姑娘梳了個婦人髮髻。

 顏青棠對著鏡子看了看,明明這髮式她以前也梳過,可總覺得此時鏡中的自己分外陌生,好像一下子就成熟了。

 可是這樣,又似乎象徵了新的開始。

 “就這樣吧,總是要習慣的。”

 可要習慣什麼,她也沒說。

 .

 睿哥兒來了,見她換了新的髮髻,只是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他年紀還小,認不出女子髮髻不同,代表著什麼含義。

 倒是顏瀚海過來後,一眼就看明白了。

 顏瀚海來時,顏青棠正在教睿哥兒《大學》中格物致知那一段兒。

 睿哥兒最近總是往顏青棠這兒跑,顏青棠呢閒著沒事,這孩子又聰明可愛,兩人也能說到一起去。

 “理學裡的格物致知,和心學裡的致知格物是不一樣的,看似這幾個字都一樣,但實際上意義不同。”

 她穿著一襲青綠色的夏衫,下面是白色挑線褶裙。

 不在人前,她其實穿得非常素淡,大概是還記著眼下是她爹的孝期。

 一頭烏鴉鴉的黑髮,梳著墮馬髻,額髮一絲未留,只插了一根白玉簪,看起來十分清雅。

 “……理學裡的格物致知,主張的是先接觸事物,通過外在來啟發人內心中的想法、良知,理即至理,要存天理,滅人慾。而心學裡的致知格物,要求人知行合一,既要知也要行,行中有知,知中有行,不可分離……”1

 顏瀚海突然想起,他是奉行心學的,不巧顏世川也對此有所鑽研,於是二人才能成為知己、至交。

 世川會這麼教她,倒並不讓他意外。

 甚至她所說的一些理論,曾經便是出自他之口,未曾想她現在也這麼教睿哥兒。

 溫和的眼眸上染上一層笑,韓娘在一旁看得心中不安到了極點,忙出聲道:“睿哥兒,你怎麼又來麻煩顏姑娘了?”

 屋裡和諧的畫面,當即被打斷。

 顏瀚海不禁看了韓娘一眼,不過已先進去的韓娘並沒有發現這一切。

 見韓娘來了,睿哥兒露出心虛之色,但在看到後面的爹時,他又立馬展露歡顏。

 “爹。”

 “你怎麼又來麻煩顏姑娘了?”

 “顏姐姐的學問好,我有什麼不懂的,就來問她。”睿哥兒小聲說。

 “顏姐姐?”

 “對啊,顏姐姐說我與她屬同族,按照輩分,她應該算是我姐姐,所以我就叫顏姐姐。”

 其實若按照主枝的輩分來算,睿哥兒哪是和顏青棠同輩,而是還要比她高一輩。但由於顏瀚海和顏世川乃至交,按著雙方父親的輩分來算,確實是同輩無疑。

 韓娘露出一個笑道:“睿哥兒你這麼叫沒錯,是該這麼稱呼。”

 顏瀚海看了看睿哥兒,又看了看韓娘,再看看那邊突然換了髮髻的她。

 “韓娘,你先領睿哥兒下去,我跟顏姑娘有些正事要商。”

 韓娘錯愕了下,又撐起笑:“我這就領著睿哥兒下去。”但在垂下頭的那一刻,眼中卻閃過一絲陰影。

 “你有什麼事要跟我商量?”等二人下去後,顏青棠好奇問。

 顏瀚海看了她髮髻一眼,不動聲色說:“今日,京中傳來信,陛下震怒,欲要徹查織造局,已命欽差不日前來蘇州。”

 沒想到太子那動作挺快的,這麼快就來了?景這些日子沒出現,是不是就是去辦這事了?

 想到景,自然又想到他通過李貴給她送的傷藥,她不禁磨蹭了下手上的布。

 那藥確實見效很快,她就塗了幾次,血痂已經掉了,可能最近在長肉,因此手總是有些癢。

 “那提前恭喜你了,也算得償所願。”

 顏瀚海卻微微一哂,在她對面坐下。

 “朝中的事,哪有如此簡單,嚴佔松雖暫時被收押,但有人想讓他死,必然也有人要保他,若真能一錘定音處置他,也不會是派欽差前來,而是直接押解上京了。”

 所以——

 “如果你是嚴佔松同夥之人,你會怎麼做?”

 這突來的問話,讓顏青棠不禁一愣。

 細細想了想,她說:“那自然是堵住他的嘴,以免被他攀咬出更多的人。”

 “還有呢?”

 他在這兒考她呢?

 顏青棠不耐看了他一眼:“葛家那邊大概也不會放過,畢竟葛家才是其中關鍵。”

 走私是由葛家出頭露面,而織造局不過是其中的一環,裡面還有很多環,都是經由葛家串起來的。

 與葛家相比,顏家那點小賬,只能證明織造局裡確實有人藉機從中貪腐,若是對方背後勢力夠大,隨便安排下,就能把罪名轉嫁到別人頭上。

 例如那個蘇州織造趙慶德,就是個很好的背鍋之人,嚴佔松一直留著他,大概就是提前為自己備了後路。

 可葛家不一樣,若真能從葛家撬出東西,大概能拉下馬一群人。

 “你說的不錯,這也是之前為何都坐視著葛家發瘋,其實都是想試探試探葛家的深淺。若非如此,葛家截殺你的仇,早先便可以幫你報了。”

 他這是做甚?

 幫她報仇?她何時需要他幫忙報仇了?

 顏青棠怪怪地看了他一眼:“我的仇,我自己會報,即使我不行,還有別人。”

 反正就是不需要他?

 顏瀚海默了默,又道:“你為何換了婦人髮髻?”

 至此,他目光才光明正大落到她頭上。

 顏青棠沒說話。

 “你不想為你腹中孩子找個爹?所以假裝自己已經成親,日後再找個喪夫名頭,抱著孩子回去?”

 “顏探花,有沒有人說過你說話的方式很讓人討厭,所謂看破不說破,給人留□□面,給自己留下餘地?”

 “顏探花?”他喃喃說。

 “還不是睿哥兒,總說他爹很厲害,是探花郎。喊你顏探花是在誇讚你,難道你還不滿?”顏青棠才不想承認自己是口誤。

 “你喜歡睿哥兒?”

 又一個答非所問。

 顏青棠的忍耐已經達到了臨界點,“顏探花,你有這點功夫跟我扯閒話,不如多關心關心你唯一的兒子,就這麼放在方才那個姨娘手裡養下去,你必然不會再有一個探花兒子。”

 她並非瞧不起女子,只是那個韓娘心眼太多了。

 這些日子通過對睿哥兒的一些旁敲側擊,顏青棠大致已經摸清楚顏瀚海跟兒子的相處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