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六百二十七章 算賬整座天下

    蠻荒天下暫時還不清楚劍氣長城之上,少了一位歷史上戰力最高的隱官大人,卻又多出了一個歷史上境界最低的新任隱官。

    就算知道了,估計也只當一個天大的笑話看待。

    事實上,哪怕是劍氣長城這邊,也沒有太多人如何當真。尤其是劍仙,只覺得是老大劍仙又一個“無所謂”的舉動。

    新官上任三把火,陳平安落座後,不多不少,剛好做了三件事。

    隱官一脈擁有兩座私宅,都在城外,一名避暑,一名躲寒,所有百年之內存下的秘檔,給搬到了走馬道這邊,層層疊疊,擱放在陳平安身後,堆積如山。

    上一任隱官大人,既沒有帶走那塊古篆“隱官”二字的玉牌,也沒有毀去隱官一脈傳承數千年的檔案庫房。

    除了陳平安背後這座“靠山”,陳平安還讓人搬來了一座仙家重寶,劍房。

    人手兩把劍坊專門為隱官一脈劍修鑄造的傳訊飛劍,在陳平安的要求之下,再讓劍坊鑄劍師篆刻上了每個人的名字。

    陳平安,米裕,龐元濟,董不得,顧見龍,王忻水,郭竹酒。林君璧,鄧涼,宋高元,曹袞,玄參。

    這就是劍氣長城目前隱官一脈的全部劍修了。

    只不過屬於陳平安的那兩把飛劍,都直接篆刻隱官二字,而非陳平安這個名字。

    第三件事,則是陳平安與諸位“下屬”劍修開門見山,說了一番再敞亮不過的言語,“諸位,連我在內,總計十二人,身在此處的劍修,大家都很聰明,應該心知肚明,我們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境界不算高,劍術殺力,在當下的攻守戰當中,完全就是不值一提,不過我們的腦子,還算好使,我們遇上事情,願意多想一些,習慣成自然,尋常劍修的念頭,打一個轉兒的事情,我們可能已經轉了好幾個圈,這就叫熟能生巧,頒給在座各位隱官一脈的身份,就是對你們的最大認可,但是這不是一隻鐵飯碗,我們的每一個建議,尤其是每一次最終影響到整座劍陣的策略,會動輒牽扯到數以萬計劍修的出劍,甚至是成百上千劍修、乃至於許多劍仙的身家性命,我的要求只有一點,大家一起殫精竭慮,盡你我所能去建言,如果被我發現有人在任何一個環節拖了後腿,腦子看似靈光實則不夠用的,我會直接驅逐出隱官一脈。你們的面子再值錢,也比不上劍修的性命,比不上他們的本命飛劍更值錢。”

    “所以這絕對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所以請你們做好心理準備,我們需要對每一個戰死之人負責,更大的難題,在於那些生不如死的劍修,或是有那親朋好友戰死的,說不定都會對我們這十二人,對我們這些只會動嘴皮子的廢物劍修,心存怨懟,他們恨我們,是人之常情,我們無法更改,但是我們自己,對此不可心生失望,一點都不許有,若是有人因此而懷恨在心,故意使壞,一旦被我察覺之後,我會讓米裕劍仙遞出一劍,直接斬殺,我不聽辯解,我一旦懷疑誰,誰就要死。所以我最後只有一個問題,誰想要退出隱官一脈?現在退出還來得及。不然與其和我陳平安勾心鬥角,比拼城府深淺,還不如干乾淨淨,去那城頭出劍殺妖,撈到一點戰功是一點,絕對要好過在這裡虛度光陰是個死,害人害己。”

    其餘十一位劍修,沉默不語,人人眼神堅定。

    陳平安點頭道:“很好,連君璧這樣大道可期的少年劍修,都沒有任何猶豫,敢將大道和性命一起押注在這裡,我覺得人心可用。”

    林君璧頓時如坐針氈。

    陳平安這廝不會藉機公報私仇吧?

    陳平安眯起眼,視線遊曳過一位位劍修的臉龐,緩緩道:“我們坐在這裡,不再是修行,更不是煉劍,就只是做代替劍氣長城,與蠻荒天下那些畜生做天底下最大的一筆買賣,我們要為劍氣長城的數萬劍修,做出一樁最一本萬利的生意,要用己方最少的性命換取敵方最多的性命!諸位,這樣的機會,我們此生再不會有了,任你們將來福緣深厚,得以大道登頂,成了仙人、飛昇境,然後兵解轉世,再有來生,也註定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任你們成為浩然天下的一宗之主,宗門之內劍修如雲,你又能夠調用幾位劍仙,讓其心甘情願傾力出劍,慷慨赴死?!要珍惜當下,因為這是數座天下,萬年以來,萬年以後,也唯有你我十二人才能做成的一個壯舉!”

    郭竹酒坐在案几後,眼神堅毅,猛然抱拳,卻無言語。

    董不得跟隨其後,也是神采飛揚,高高抱拳。

    林君璧,顧見龍,王忻水在內所有人,就連那劍仙米裕,也都一一抱拳。

    尤其是那些個異鄉的別洲年輕劍修,更是一位位心神激盪。

    敢來劍氣長城練劍之外鄉人,尤其是大戰之後還敢出劍不願走的,劍修越是年輕,越是心高且純粹!

    陳平安說道:“不著急對劍氣長城發號施令,我們先熟悉雙方戰場,你們先按照林君璧的既定方案,各司其職,半個時辰後,我另有決斷。”筆趣庫

    對於陳平安而言,林君璧的那個方案,實在太粗糙了,但這是林君璧臨機應變的急智成果,已經無法苛求更多。只是半個時辰之後,或者說此後劍氣長城,都是如此應對蠻荒天下那六十軍帳的群策群力,陳平安不覺得自己這支隱官一脈,有半點勝算。

    陳平安開始翻閱那些舊隱官一脈的秘檔,翻書極快,手邊還有十多本書頁空白的冊子,看到關鍵處,便會抄錄一二,與此同時,眼角餘光,時不時瞥一眼戰場畫卷,再打量幾眼那十一人,觀察他們的細微神色變化。

    字跡娟秀的,是那竹庵劍仙的筆跡。

    勾畫凌厲,反而是那女子劍仙洛衫。

    好一個見字如面。

    內容清爽,乾淨,自然挑不出任何毛病。

    哪怕三位劍仙叛出了劍氣長城,但是如果只說這檔案秘錄一事,其實仍是可以說是盡心盡責。

    極為精準的半個時辰後,陳平安手持合攏摺扇,並未打開,只是輕輕提起,然後重重一磕桌面,說道:“繼續盯著戰場,分心聽我言語即可,從現在起,每個人都要兼顧三事,第一件,是本職事務,所有人都必須牢牢盯死畫卷。第二件,所有人開始提筆記錄,方便他人傳閱,一有需求,就可以直接與他人索要記錄,作為參考。第三件事,是某些時刻的飛劍傳訊各處。”

    陳平安繼續說道:“先從第三件事說起,隱官一脈的劍坊飛劍,速度極快。除了一些大的策略,由我親自飛劍傳訊全部劍修之外,其餘一些細微劍陣的調整轉變,你們各有任務,其中米裕、董不得、顧見龍負責飛劍傳訊所有劍氣長城的本土劍修,將整座劍氣長城分出左、中、右三大地盤,郭竹酒、王忻水負責所有飛劍通知全部上五境劍仙。”

    聽到了這裡,米裕皺了皺眉頭。因為這似乎不合情理,照理而言,應該由他聯繫其餘劍仙。

    陳平安解釋道:“米裕劍仙,若是劍仙與劍仙言語,境界修為的高低,在心中就是一道門檻,不夠純粹,容易節外生枝。戰場上的諸多機會稍縱即逝,一個凝滯猶豫,說沒就沒了。這麼講,可以理解嗎?”

    米裕點了點頭。

    事實上這位隱官大人還算說得客氣了,一些沒講的話,更是理由,比如他米裕在劍氣長城其他劍仙心目中的糟糕印象。

    相對而言,境界極低的郭竹酒和王忻水飛劍傳訊劍仙,確實就是一種更加直來直往的公事公辦,若是由他米裕這個出了名的花架子劍仙去發號施令,確實會有極多的劍仙根本不買賬。

    陳平安繼續道:“以後若有這類疑惑,當面提問便是,能夠說服我改變主意,那是最好。此外,龐元濟負責聯繫舊隱官一脈的督戰官、以及儒家門生的軍功記錄官,數量較少,所以龐元濟再加上負責一箇中土神洲的劍修,林君璧負責南婆娑洲的劍修,鄧涼聯繫所有的北俱蘆洲劍修,宋高元飛劍傳信金甲洲,玄參負責流霞洲,曹袞負責皚皚洲。”

    這些莫名其妙就成了隱官一脈的劍修,大多擅長心算、術算,精通弈棋,比如林君璧,玄參,都是名副其實的國手。

    米裕還真就有問題便當面詢問隱官大人了,“為何不是一洲劍修聯繫本洲劍修劍仙?豈不是更加沒有凝滯?”

    陳平安反問道:“鄧涼他們這些個外鄉劍修,跑來劍氣長城這邊,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拼命不說,這會兒又被拉來當了隱官一脈的劍修,做著這麼吃力不討好的勾當,還不許他們賺一點額外的香火情了?”

    話說得很直接。

    擺明了一副在商言商的架勢。

    林君璧會心一笑。

    其餘別洲劍修也有些赧顏,當然同時更多還是欣喜,對這位隱官大人,多了幾分由衷感激。

    若能活,誰願死?若是能夠不死,且活得問心無愧,那麼多想一想未來的大道之路,天經地義。

    米裕略作思量,想通其中關節,這位劍仙無奈一笑,心中略微彆扭地抱了抱拳,算是表示自己理解了,再無疑問。

    劍氣長城的本土劍修,負責傳訊本土劍修。但是林君璧在內的外鄉人,飛劍傳訊,其中暗藏玄機,大有講究。例如林君璧傳訊位於中土神洲南邊的婆娑洲,正北方的皚皚洲劍修鄧涼,負責浩然天下東北方位的北俱蘆洲,其他劍修也是如此,一律是飛劍傳信相鄰的大洲。

    這樣的香火情,就像是那一艘艘跨洲渡船,渡船主人,不為掙錢半顆銅錢,反而做著天底下最公道的買賣,這樣極為誠摯的香火情,當然會極為長久,能夠讓對方惦念許久。至於所有外鄉人的本洲劍修,對於躋身了隱官一脈的這撥年輕劍修,早就高看一眼,自然無需隱官大人陳平安幫著鄧涼、玄參他們更多錦上添花了。

    林君璧率先想到了,其餘那些年紀輕輕的外鄉劍修,既然能夠被劍氣長城選中,成為隱官一脈成員,就像陳平安所說,境界興許不高,但是就沒一個是腦子不靈光的,自然也都很快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