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五百四十一章 得寶

    一種道路盡頭、天地空虛的壓抑感覺。

    這是好事,也是壞事。

    好事是這座仙家洞府,是一處傳說中的無根之地,類似那破碎的遠古洞天福地,並非建造在真正的山水之中。

    這說明此處仙家遺址,一定歷史悠久,極有淵源,說不定真有價值連城的天材地寶,能夠出現一兩本直指地仙境的仙家秘笈。

    可壞事,就是進來容易出去難,除非有人可以破開小天地的禁制。

    陳平安背後就有一把劍仙在鞘,當然做得到,想必再牢固的天幕,都比不上骸骨灘鬼蜮谷。

    但到時候他就會成為各路山頭的眾矢之的,這與他“偷偷撿漏掙小錢、悄悄離開別管我”的初衷相悖。

    陳平安可不希望成為第二個姜尚真,淪為北俱蘆洲修士眼中的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喊殺。

    黃師三人之所以如此心安理得,應該是尚未察覺到遠處的山水異象,由此可見,黃師這位金身境武夫,不是紙糊的,卻也不算太強。

    那條線的存在,其實對陳平安當下而言,意義不大。

    可一旦最壞的結果出現,他卻是唯一能夠看得見、並且走得出小天地的人。

    其餘三人,則依舊被矇在鼓裡,興許這會兒正在暗中交流,該如何黑吃黑了他這位道友。

    眼前這座道觀不大,匾額已無,四人走入道觀之前,都忍不住看了眼屋脊的碧綠琉璃瓦,山上建築眾多,唯有此處才有此瓦。

    歲月悠悠,瓦片依舊寶光流轉,顯然不是世俗王朝皇宮、王府的那種尋常琉璃瓦,是真正的山上寶貝,神仙人家用物。

    總之每一塊瓦片,都是神仙錢。

    這一幕看得孫道人渾身顫抖,估摸著怎麼都值個七八顆小暑錢?若真是那仙家秘法燒製的上等琉璃瓦,說不定將小暑錢換成穀雨錢,都有可能!

    黃師與狄元封都是純粹武夫出身,對於這些琉璃瓦的價值,與山上宗門大山頭,從無交集,其實與孫道人一樣無法準確估算。不過打過交道的山頭仙府門派,都不曾往自家屋頂鋪蓋這種琉璃瓦的,山下世俗,倒是不少見。

    陳平安最後望向四人來處,依舊沒有動靜。

    有個問題,他有機會的話,想要問一問下撥人。

    大致是什麼時辰進入的這座小天地。

    其實陳平安一直在心算計時。

    一旦此地光陰長河的流逝速度,與浩然天下出現顯著偏差,那麼陳平安就有最好與最壞的兩個打算。

    ————

    北亭國小侯爺詹晴一行人來到洞府門口。

    那位身為家族供奉的金身境武夫,在勘察地面上的腳印。

    芙蕖國武將高陵沉聲道:“小侯爺,山頭附近有不少人躲著。”

    詹晴笑道:“跟在我們屁股後頭吃灰便是。既然有膽子進洞府,就得有膽子投胎。”

    他對山澤野修和譜牒仙師,都談不上有好感。

    哪怕他自己就是一位正兒八經的修道之人,可興許骨子裡依舊是豪閥子弟,見慣了帝王將相和王侯府邸,也就習慣了用心謀劃與順勢借勢,而不是靠一雙拳頭幾件寶物,殺來殺去,所以詹晴對於那些高高在上的同道中人,實在是厭煩至極。不過真要到了需要術法殺人的境地,詹晴自然不會有任何拖泥帶水。

    白璧打趣道:“當真半點不著急,不怕給那兩撥人捷足先登?”

    詹晴笑道:“他們若是能夠在眨眼功夫內,就煉化了仙家至寶、吃掉了什麼秘笈,就算我運氣差,認栽便是?不然的話,人與物,又能逃到哪裡去。”

    高陵對此人,愈發刮目相看。

    先前對於什麼北亭國小侯爺,只當是個投了個好胎的廢物。

    如今看來,將來誰敢小覷此人,起了修行路上所謂的大道之爭,對方保證會陰溝裡翻船。

    兩位金身境武夫開道,舉燭步入陰暗洞窟。

    白璧心情閒適,只要不出太大的意外,此次訪山尋寶,根本不需要她親自出手。

    哪怕是彩雀府孫清和雲上城沈震澤兩人親臨,都只能算是一個小意外。

    自己隊伍當中的兩位七境武夫,就夠吃一壺了。

    一行人來到那座四幅彩繪天王壁畫的洞室。

    詹晴有些皺眉頭,破陣一事,自己可不擅長,自己那個元嬰師父,身為山澤野修,所學駁雜,應該熟門熟路,只是卻從來不傳授詹晴任何關於尋訪秘境機緣的門道,總說那些旁門左道的機關術,會耽誤修行,等到他詹晴躋身了龍門境再來談其它。

    既然第一撥野修與雲上城修士都已不見,想必是先後進入了那座仙府遺蹟。

    白璧微笑道:“接下來怎麼辦?咱們就杵這兒大眼瞪小眼?”

    詹晴無奈道:“若是知道了出口方位,守株待兔就行,怕就怕相隔百餘里,我們發現不得。”

    白璧雙手負後,環顧四周,“先找一找線索,實在不行,你就要欠我一個天大的人情了。”

    詹晴問道:“代價很大?”

    白璧點頭道:“不算小。會折損我相當於十年道行。”

    這位水龍宗老祖的嫡傳弟子,小心翼翼祭出一件本命物,是一張極為罕見的青色符籙,竟是流水潺潺的符籙圖案,既簡單,又古怪,符紙所繪水流,緩緩流淌,甚至依稀可以聽見流水聲。

    一位宗門出身的金丹修士,願意煉化一張符籙為本命物,那麼這張符籙的品秩,最少也該是法寶。

    白璧說道:“這是一張古老符籙,是我師父早年無意間得到的,來自濟瀆三大古老祠廟之一的遺址,名為寸金符。妙處眾多,修行水法,事半功倍。為了這張符籙的歸屬,師門那邊鬧得有些不太愉快,不提也罷。總之其中一樁妙用,就可以幫我們走入秘境。”

    寸金符,又被譽為光陰符。

    玄之又玄。

    詹晴雖然不清楚這張符籙的根腳,但仍是搖頭道:“還是算了吧。”

    白璧嘆了口氣,“我已經是金丹地仙了,相當於早年龍門境練氣士的十年修為,又算什麼?越到後邊,一境之差,越是雲泥之別。練氣士是如此,武夫更是如此。”

    詹晴苦笑道:“白姐姐。”

    白璧笑道:“一聲白姐姐,便足夠了。”

    饒是詹晴這般性情涼薄的王侯子弟,也有些情難自禁,想要去伸手握住她的手。

    白璧卻搖搖頭,心境平和,說道:“那些被你金窩藏嬌的庸脂俗粉,不少女子都願意為你去死,你為何偏不感動?就因為我是金丹地仙,折損幾年道行,你便動心了?這種兒女情長,我看不要也罷。若是將來修行路上,換成一位元嬰女修,為你這般付出,你是不是便要見異思遷?山上真正的神仙道侶,遠遠不是如此淺薄。”

    詹晴如遭雷擊,無言以對。

    白璧突然說道:“在使用寸金符之前,先推敲線索,再硬闖一番,兩位金身境武夫的拳頭,不能浪費了,兩者都不行,再讓我來。”

    詹晴稍稍心裡好受幾分。

    再看這位姿容動人的白姐姐,便有些陌生了。

    ————

    桓雲出現在這處仙家洞府之後,便立即往身邊三人身上貼了一張獨門符籙,遮掩身形氣機。

    至於那三人行走時的氣機漣漪,他桓雲只是符籙派的金丹地仙,又不是那術法通天的道門天君,沒辦法做到盡善盡美。

    那位雲上城龍門境老供奉鬆了口氣,沒有一場伏殺,終究是好事。

    桓雲突然說道:“接下來你們自己逛,除了生死廝殺,老夫就不管你們三位了。生死之外的得失福禍,各憑天命。”

    然後桓雲笑道:“放心,老夫不會跟你們搶,最多就是你們挑剩下的,或是你們沒能發現的,老夫才會撿撿破爛。”

    桓雲身形消散,如雲如霧,沒有半點漣漪痕跡。

    老供奉與兩位晚輩笑道:“桓真人從來說話算話,走吧,接下去如何對付那撥野修,才是你們兩個需要擔心的。”

    聽出了這位護道人的言下之意,女子擔憂道:“師伯你?”

    老供奉無奈道:“難不成還要我幫你們倆撿東西,背東西?你們遊山玩水來了?我這個師伯是你們的挑夫?”

    老供奉御風而起,想要看一看這座洞府的天幕到底有多高,而且從高處俯瞰大地,更容易看到更多暗藏玄機。

    不過謹慎起見,老人還是祭出了一件並非本命物的靈器,率先升空盤旋起來,以免自己一頭撞入山水陣法。

    進了這種無主的仙府遺址,自然處處是錢可撿。

    也會處處殺機在等撿錢人。

    其實老人有喜有憂,喜的是此地機緣,定然不小,超乎想象,絕非什麼龍門境修士的修道府邸,而是一整座門派,只看建築規模,就已經半點不比雲上城和彩雀府遜色。

    所以此次城主沈震澤拿出那件方寸物交予自己,是對得不能再對了。

    憂慮的是這座仙府可帶不走,一旦真是元嬰地仙、甚至是上五境大修士的修道之地,等到他們返回雲上城,只要稍稍有點風聲洩露出去,到時候再來訪山尋寶,恐怕一位金丹都撈不到半點殘羹冷炙。只會被近水樓臺的那座宗門,以傳說中的搬山神通遷徙而走。與北亭國最近的宗門,一西一北,距離此地,相差不大,那點差異,對於擁有自家渡船的宗門修士而言,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這位老供奉只希望此地的舊主人,只是一位籍籍無名的地仙,境界千萬莫要再高了。

    金丹是最好,元嬰就會有些麻煩,事後難以收尾。

    指不定就會有宗門出身的譜牒仙師,登門拜訪雲上城,都不用對話開口,城主就只能吐出大部分肥肉,乖乖交給對方,還要擔心對方不滿意。

    一旦是上五境修士坐鎮的山頭遺址,想也不用想了,極有可能就是福禍相依,大福緣之後便是大禍臨門。

    除非他們雲上城能夠立即打碎這座小天地,一鼓作氣銷燬所有痕跡。

    可惜雲上城絕對做不到。

    除非沈震澤當機立斷,在他們三人與桓雲一起返回雲上城後,主動找到其中一家宗門,與對方商量出一個還算公道的分成。

    至於這座水運濃郁的風水寶地,加上那麼多現成的壯觀建築,自然是對方宗門未來的一處避暑勝地了。

    那件用來探路的靈器四處飛掠,並無任何阻滯。

    老供奉便放心御風升空。

    就在老供奉離地已經數百丈的時候,那件靈器砰然碎裂,老供奉心知不妙,突然被人一扯,往地上墜落而去。

    老供奉心頭一震,然後鬆了口氣,原來是老真

    人桓雲按住了他的肩頭,帶著他一起往地面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