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擦藥





崔淨空本打算直接為她擺平,見馮玉貞出來,起身走到她身前,低聲問她:“吵醒了?”一邊引她坐在桌子西側的交椅上。




在外人面前馮玉貞更覺得難為情,生怕被體察出什麼不倫,只悶悶應了一聲。




見兩人這番有來有回,張氏少不得犯嘀咕。她雖是附近的人家,可一直和崔淨空毫無交集,走路上連個招呼都打不了,只在對方考中秀才後豔羨了一陣,僅此而已,雙方是徹頭徹尾的陌生鄰居。




這是他媳婦?




桌子上的燭光一照,過了幾個時辰,女人臉上的淤青加深,呈現出紅紫的態勢,在清秀的臉盤上瞧著觸目驚心。




自馮玉貞現身,那個孩子的神情便肉眼可見不安起來,拽著他孃的袖子就想走。




大人們尚還不明所以,崔淨空接著便告訴他們:“當時他手裡的石頭怕是馬上就要扔到我嫂嫂臉上,萬一砸壞腦袋可就釀成大禍了,某情急之下才如此。”




張氏一時語塞,狠狠瞪了毛孩子一眼,回去肯定是要好好請他吃一頓竹筍炒肉的。




可在他們面前還是護犢子,嘴裡不落下風:“那他也還只是個孩子,小孩不懂事,你們就讓一讓,至於這樣嗎?”




這時候一直不做聲的馮玉貞張嘴回她:“大娘,他小不該和他計較,那我就活該挨這麼一道嗎?”




她的反駁堪稱溫柔,軟和的脾性便是如此,今日能走出來回一句便已算鼓起勇氣了。




崔淨空遠沒寡嫂好說話,所謂的長幼尊卑在他看來與一紙空文無異,想拿這個壓他不過無稽之談。




“狗咬傷了人,還有責怪人不避讓它的道理嗎?既然管不好,怎麼不拴好了,偏偏放他跑出來?”




他的話便有些毒了,馮玉貞帶些新奇的側目過去,還沒見過他這麼不給人臺階下的模樣。知道這是小叔子在為她出氣,心中升起暖意,不自覺含著些羞赧捏起衣角來。




“你!”




張氏被堵地滿肚子火,可馮玉貞破相的臉就在那邊擺著,更多難聽的話說不出口。真爭論下去鬧大了,恐怕也是對面佔理。




她啐道:“你這讀書人說話也未免忒難聽了些”,揪著哭鬧的孩子走了,看樣子急著回去修理他呢。




最後關上門,她止不住回望了一眼。




兩個人分坐於高堂之上,桌上熱燭融融。東位的秀才剛剛尚還眉目疏冷,現下卻掛著溫溫的笑意;右位被他盯著的女子面容婉約,辮子垂在胸前,好似剛出閣的小娘子。




不像寡嫂叔子……倒像極了娘子受了委屈,夫婿替她出氣的小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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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掀過去第二日,兩人碰面仍是不尷不尬。




崔淨空自私塾回來倒是神態自若,照常喊人叫她,馮玉貞卻遠沒有這種定力。




本來兩人話都不多,如今只剩一個有開口的意願,氣氛無可避免沉下去。




兩人沉默無言用完晚食,馮玉貞便跟腳下生火似的朝廂房走,卻被小叔子從天而降的一語,宛如被施展了定身咒似的停在原地。




他只低個頭的功夫,一抬頭就撞見寡嫂鬼鬼祟祟趁機逃走,心下好笑:“等等,先過來一下。”




馮玉貞很想不聽他的話,可不行。




沒主見的兔子沒法一夕之間長成生有利齒的老虎,因而拒絕不能,於是壓著步子,懇求事態出現什麼轉機,最後慢吞吞才挪到他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