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十危 作品

第236章 失憶著相聚(全文完)

季隨來了應該是陳么招待的, 他倆也算是同齡人,但陳么跟他同學出去了。陳餘芒領著季隨往裡走:“難得回來一次,你媽呢?”

“在工作, 今天沒抽開身。”

來客很多,季隨挑了個臨近的位置落座:“陳姨不用顧忌我, 您去忙吧。”

陳餘芒確實有點忙, 三叔公四姨婆都來了,她是需要作陪的,攬了下旗袍披肩:“那小隨你隨意。”大學生還沒開學, 升學宴上的年輕女孩子打扮都挺靚麗的,唇角彎起一點笑,她親切地拍了拍季隨的肩,“小隨。”

“多和同齡人交流一下。”

長輩似乎都會提一下這方面的事, 但季隨沒有婚戀的打算, 以前他總是正面回絕,今天不知緣何的沉默了下。

季隨其實沒怎麼看陳么,也就記不住太多細節,男生站姿的說不上是賞心悅目,但就是給人的感覺很舒服,漆黑的眼睫有些彎、似乎在笑,視線在他臉上掠過, 又飛速轉走,“哥哥好。”

升學宴,他應該祝一聲前程似錦,最起碼也要說回聲你好。

但他什麼都沒說。

他不知為何會迴避他的臉, 下意識——“嗯”。

中午, 用電高峰期, 可能是電力不太穩,空調倏忽嗡了聲,季隨被打散了思緒,朝露臺望的時候又走了下神。他還不知緣何要躲,只是剛剛的一幕又閃了下,被女孩子挽著男生神態如常,陳么似乎也到了和同齡人交流的年紀。

肩、腰,半露的手腕……曾經的弟弟好像一下子就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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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萬跟季隨搭檔久了,上大學都申了同一個實驗室,作為好兄弟,他連夜開車接的季隨。帶他們的博導沒有iss的老教授好說話,批假批得很吝嗇:“今晚通宵趕試驗,你還撐得住嗎?”

趕飛機一直挺累,季隨閉目養神:“我在飛機上睡了會。”

本來就忙,實驗室裡的人都抽空睡的,歇都歇不過來,季隨還抽空回去了一趟,伊萬開車時刻注意著路 ,但還是累得溜神。

星巴克遍地都是,他停車準備買杯黑咖續續命:“隨,喝點什麼嗎?”

季隨不渴:“不用。”

伊萬也不意外,他匆匆買了杯冰美式,兩口灌下去,手又摸上了方向盤:“我們得快點回去,你是不知道他那雙鷹隼似的眼怎麼盯我的。”

他真是硬著頭皮跑出來的,也不是非要接季隨,是他再在實驗室待著就瘋了,可能是被pua了,他竟然還覺得他挺仁慈,“他竟然還給你批了一天的假。”

“他人還不錯。”

季隨沒說什麼,只是道:“我們還是學生,本來就只是打下手的。”

是學生沒錯,伊萬抓了下方向盤,言辭中難掩羨慕:“誰還把你當你學生啊,隨,你不是接到了留校邀請嗎?”

季隨瞥向窗外:“我還在考慮。”

這還用考慮?

伊萬透過內後視鏡打量季隨,季隨這人確實挺冷淡的,不過:“你要是戀家也沒辦法。”他真搞不太懂,“你這樣的傢伙。”

“怎麼會戀家啊。”

季隨抬了下眼,似是想起了什麼,但最終還是沉默了下來,緘口不言。在昨天之前,他不覺得他想見陳么有什麼問題。

有人喜歡養花,有人喜歡養草,有人喜歡貓,有人喜歡狗……只是單純的興趣愛好,他只是恰好喜歡關注一個人。

想見就見了,他一直覺得很正常。

伊萬也沒指望季隨會回答,季隨一向會屏蔽一些廢話,他羨慕季隨的成就和待遇,但並不嫉妒,他自問做不到季隨那麼孜孜不倦心無旁騖。

那傢伙簡直就是個變態。

消停了會,人的本質其實就是八卦:“你這次回家幹什麼去了?回去那麼急,應該有急事吧?都是老熟人了,說說啊。”

季隨的回答是一貫的簡單明瞭:“回國參加我對門鄰居的升學宴。”

“升學宴?”伊萬問。

“嗯。”季隨回。

伊萬又問:“升學宴?”

這次季隨沒回。

季隨絕對不幹這些沒有意義的事的,除了……伊萬使勁扒拉了下腦子,翻出來了一個人:“是不是還是你那個鄰家弟弟?當時我就覺得你老在乎人家了,還特意……怎麼,你們有聯繫啊?你專程回去,他是不是特感動?”

他挺感興趣,“這麼久不見,聊什麼了?”

也沒聊什麼,季隨記得很清楚:“他跟我說哥哥好。”

伊萬等了半天:“沒了?”他難以置信地重複了遍,“沒了?!”他甚至扭頭去看季隨,“沒了?!!”

本就不熟,季隨把手搭在了膝上:“嗯。”

伊萬吸氣:“那你呢,你說什麼了?”

“嗯。”季隨輕應了聲,又囑咐道,“看路。”

“……”

“你就嗯?”

腦海又在自動播放當時的場景,類似的情緒又浮現了上來,車窗映著季隨眼睫微垂的臉,本能地迴避又不是真的討厭,侷促、緊繃,應該是緊張。

他又在緊張。

季隨試著放鬆肩,不太走心道:“嗯。”

伊萬繃不住了:“你大老遠回去一趟就為這個?”他真摸不著頭腦,“你有病啊?”

季隨看了眼伊萬,伊萬下意識收緊了小腹,心虛夾雜著畏懼。

“那啥,我說著玩的。”

季隨沒有威脅的意思,他只是看了伊萬一眼:“我知道。”他和伊萬成為朋友很久了,“我很可怕嗎?”

也不是可怕,雖然季隨相當的心冷手黑……伊萬尋思了下:“就是不適。”伴隨著鳴笛聲,“隨,說真的,很多時候,我都覺得你是個冷血動物。”

“你很專注很勤奮,刻苦到常人難以理解,你總是,讓人和你說話都會感到慚愧。”

季隨安靜地聽著的,他沒什麼要辯駁的,在伊萬停車的時候:“謝謝你來接我。”

伊萬伸懶腰:“客氣了,brother。”

季隨接著說完後半句話:“但我還是認為打車更高效。”他瞥向伊萬,輕描淡寫,“我沒別的意思,真的謝謝。”

“……”

伊萬慢了一步,就看到了季隨的後腦勺,季隨很久不說這種情商低到他自己都難堪的話了,不就是說他是冷血動物?

他暗罵了聲,快步追上去,“季隨!”

“你真特麼是一點虧都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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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隨徹底出名出是在他大四這年,研究到了最後的關鍵階段,他跟他的博導產生了不可調和的分歧,主動退出了業內級的實驗室。

伊萬其實不想走,但為了挺兄弟,也是真覺得季隨很牛,他咬牙跟著季隨一起退了。

被嘲諷、被批判是常態,前博導說他們還沒學會走就想跑,他們在同齡人的裡確實是天才,但真正的業內大牛還是覺得他們毛還沒長齊。

人手不夠、校內撥下的研究基金基本等於沒有,招人、自己跑著攬投資,雪花似的試驗數據,即使再回憶,那還是天昏地暗的一年。

但就是這樣,過年的時候,季隨還是回了趟家,時隔半年,他才又回了次家。之前跟陳么見了一面,觸動是有的,但那種情緒實在是模糊——就像是被湖水吹起的漣漪,真實的存在,又很難留下什麼痕跡。

他很忙,需要他負責的事很多。

不說陳么,他連自己都很少顧忌。

對情感的不敏感在一定程度上來說確實是冷血,只是他這種冷血針對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雖然很難被觸動,也沒留下痕跡,但季隨記性好,模糊的情緒翻來覆去。

似乎只有見面才能平歇。

這兩年在鬧環保禁菸火,告白也就沒那麼浪漫了。就樓下,路燈的拐角,薄雪紛揚,他們的頭髮和肩背都落了一層白。

年輕人不怕冷,再說,雪其實很招人喜歡。

女孩子裹著鮮紅圍巾,臉也被襯紅了:“陳同學。”少女的情懷青澀又赤誠,她應該準備很久了,但臨到頭腦子還是空了,就知道鞠躬了,“我喜歡你。”

她赤紅著臉,“拜託,請跟我在一起吧!”

陳么是被老同學約出來的,他還記得女生,高中時她總坐在班裡的第一排,文文靜靜地不太愛說話。

印象不是很深,但總還記得。

雖然時不時有人跟他說喜歡,但其實他並不擅長應付這場面:“高三挺忙的。”男生個子很高,周圍並沒有什麼亮色,臉龐也被雪吹的有些冰,眉眼卻還是顯得很灼目,“還是學習為重比較好吧。”

女生攥了下手,直起了腰,但沒有抬頭:“你大學有遇見很漂亮的女生嗎?”

陳么被問得怔了下:“嗯?”

他沒懂,但還是老實道,“抱歉,我沒注意。”

沒注意啊。

女生長了張小鹿臉,很清純,她性子就文靜,聲音都細細小小的:“我就是擔心,你會遇見比我更好看,更優秀的女孩子。”

她看著陳么羞澀地笑了下,“那樣我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所以,我就勇敢了下。”

雪還在飄,有一粒被吹到了陳么睫毛上,冰冰的,有些涼,不自覺的,他的目光追逐了下被路燈照得通體潔白的飛花。

女孩子也看了過去:“我來早了嗎?”

“嗯?”

什麼來早了,現在天都黑了,挺晚了。

陳么需要低頭才能看到女生被凍紅的臉,他睫毛很長,神情挺認真的,“謝謝,但不好意思,我暫時還不想談戀愛。”

女生在陳么看雪的時候就知道了,她也知道被拒絕就是沒機會了。她家教很嚴,是很典型的乖乖女,主動找人告白對她而言是挺出格的。

攬了下圍巾,又恢復了她平時說話的語調,女孩兒嗓音細細低低的:“是這樣的。”

“我真的喜歡你。”

“住在窗上的人,真的很喜歡窗外的飛鳥。”

……

送走了女生,陳么陷入了苦思冥想,要說不是很難懂,但他就是不太懂。在雪裡站了半天,他感覺自己的腦子都有點僵。

雪愈下愈大,好似紛飛的楊絮,路都被淹得茫茫的,抖了下肩頭的雪,他往前跑,剛就注意到了,路邊好像有個人。

穿著大衣,打著傘,握著漆黑傘柄的指骨修長。就一眼,他確定這會兒是小花喜歡的。華菱姓華但小名叫小花,是他一賊喜歡帥哥、多少沾點親的發小。

小花肯定會走不動路,但陳么徑直跑了過去。

又不認識。

季隨也沒有叫陳么,也沒理由叫陳么,等人走了後,他才緩緩揚起傘:“777。”

777只有契約特別有前途的人才會親自現身:“考慮好了嗎?跟我綁定後就能周遊萬界。”它如魔鬼般低語,“來吧,來吧。”

“終有一天,你所看到的都會是你的。”

它嬉笑,“——包括他。”

季隨並不受蠱惑,他的終生目標一直是生物進化的終點和無窮宇宙的源頭,他並沒有特別的慾望,矮下傘:“走吧。”

風吹過,雪漫過,漆黑的人影慢慢消失。

什麼是窗上的人,什麼是窗外的飛鳥?季隨其實也不懂,也沒有去細想,任務是血腥的,世界是殘酷的,他逐漸強大又愈發的冰冷,在無數的時光裡,他本就不多的人性似乎幾乎要被磨滅個乾淨,但他始終會回家。

他其實還是不知道什麼是喜歡,他只是先學會了念念不忘。

季隨有過不少次瀕死的經歷,最難過的坎、他感覺自己過不了坎,就是自己都不知道他連自己是誰都快忘了,他只是習慣性地返回了他們的樓下。

回到他熟悉的世界,那些生澀的記憶才緩慢的遊了回來:“陳姨。”

這麼久了,還有念念不忘,他只是遲鈍,不是一點不都知道,他只是知道他不該說,“我好像喜歡么么。”

一開始不懂,後來慢慢懂了,又更清楚的知道有些事一開口就沒有餘地了。

兩年沒見了。

陳餘芒覺得季隨好像遭遇了什麼變故,成長了許多,眼神睿智清明,她一直挺喜歡季隨的:“剛好,么么也還沒談。”

長相英俊,常青藤的博士,高級研究員……誰不喜歡。

季隨沉默了下:“我還有事。”

他可能、很可能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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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么混了四年的大學,課沒聽進去多少,也沒樹立什麼人生目標,更沒什麼遠大的理想,就是跑了不少地方,上了幾次新青年報,他大一接觸了攝影,手下鏡頭特別有靈氣。

但玩歸玩,鬧歸鬧,在跟拍藏羚羊被踹了一腳腦袋暈了半月後,他慎重地放棄了特攝的邀約。攝影誠可貴,生命價更高。

他就這麼個性子,一直不緊不慢的,他同學早的在大三就籤公司了,晚點的在大四的實習期也就基本敲定了。

就他畢業了還沒個工作。

他還是什麼都想沾點,但又沒什麼特別想做的……非要說就是周遊世界。

“777”觀察陳么很久了:“系統激活中。”

“激活成功。”

“系統綁定中。”

“滴——綁定成功。”

“恭喜宿主陳么成功綁定炮灰扮演系統777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