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金屬彈殼 作品

292.巡城時候的小事

    柏彪當年流落街頭的時候在許多地方睡過。

    枯水河的橋洞子,搖搖欲墜的破廟,荒廢許久的老宅,甚至是中空的樹洞。

    這些地方他都睡過。

    但那終究是許多年前的事了。

    他現在適應了常氏店鋪的臥房。

    那是一間普通廂房,牆壁是磚石壘成、屋頂鋪著厚厚的茅草,與城裡的多數房屋一樣。

    不一樣的是房間窗戶是兩層的,因為師父說平陽府此地冬季風大且風冷,他特意給弟子們裝了兩層窗戶,內開一層外開一層,這樣夏天不耽誤通風,冬季還更暖和。

    唯一的缺憾是味道,常氏店鋪裡終年飄蕩著大料味,有時候殺豬還會有點豬屎味。

    但無論是什麼味道都要比他此時所處的牢獄中的味道更好。

    天氣寒冷,可是牢獄中依然飄蕩著一股臭味。

    他流浪時候聞見過死老鼠死貓死狗的味道,聞見過死人味道,更是習慣了餿飯爛菜的味道,還有農村茅房的味道,可他沒有聞到過如今這股臭味。

    牢房的味道很古怪,這或許是它的獨特氣味:絕望的氣味,臨死的氣味。

    天色逐漸的黑了下來,最後一抹陽光繞過牢房的天窗,原本就陰暗的牢房最終變成黑暗。

    寒風從天窗兇猛的灌進來,柏彪感覺自己不是在牢房裡而是在一座枯井中,灌入的不是寒風而是大雨。

    這個念頭讓他一哆嗦,趕緊抓住木欄杆大口呼吸。

    “小夥子,很喜歡這裡的味道啊?”旁邊牢房裡響起一聲笑,腔調枯燥、乾涸、沙啞。

    這聲音不好聽,但將柏彪從幻想中拯救出來。

    他倚著木欄杆坐下,苦笑道:“不喜歡,可是我能怎麼辦?”

    地上冰冷,他記得牢房裡有一張鋪了雜草的石床來著,於是摸索著坐了上去。

    石床狹小,像是個桌面,而且還碎了一個角,他得使勁蜷縮身子才能讓自己躺在上面。

    這時候隔壁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嘿嘿,小哥,我要是你,肯定不會去那個石板上躺著。”

    “為什麼?”柏彪下意識問道。

    乾枯的嗓音笑了:“你以為那是一張石床?其實它是一塊墓碑!”

    柏彪打了個哆嗦,叫道:“胡說!”

    “自己摸一摸。”

    柏彪伸手扒拉開茅草摸黑去撫摸石床。

    入手冰冷,僵硬。

    有凹痕。

    他哆嗦著手一筆一劃的摸著,一撇,一橫,一豎……

    先!

    認出這字後他猛的慘叫一聲撲向柵欄門,外面響起沉重的腳步聲和罵罵咧咧的聲音:“日你妹,撞見鬼了嗎?日你妹鬼叫什麼鬼叫?”

    一名牢頭舉著火把拎著木棒罵罵咧咧的走來。

    他衝到柵欄前伸手將木棒杵了進來,木棍捅在柏彪身上像是被火炭燙了一下,火燒火燎的疼!

    “鬼叫什麼?日你妹故意給大爺找事是不是?要死了是不是?”牢頭憤怒大罵。

    柏彪叫道:“大哥饒命、饒命!我牢房裡怎麼會有個墓碑?”

    聽到這話牢頭沉默了起來。

    過了一會他舉起火把仔細打量柏彪,問道:“牢房裡怎麼會有墓碑?你在哪裡看見的?”

    柏彪指向石床位置叫道:“就在那裡!”

    牢頭喃喃道:“不可能,明明扔掉了,那盜墓賊也都死了,墓碑怎麼還會回來?”

    柏彪聽到這話通體發冷。

    從內往外的冷。

    牢頭喝問道:“誰告訴你這是個墓碑的?”

    柏彪說道:“我隔壁的大、大叔?就是這個牢房的前輩。”

    他指向左側牢房。

    牢頭愣住了。

    火把熊熊燃燒,寒風一陣陣灌入,吹的火焰一下下抖動。

    這樣火光一抖一抖,牢頭的臉一明一暗。

    柏彪看不清他的樣子,想要仔細看的時候卻聽見牢頭低沉的說道:“你聽見隔壁牢房有聲音,他說你這裡有一座墓碑?”

    柏彪慌張的說道:“對,我過去躺下,他就跟我說了身下是墓碑。”

    牢頭又說道:“但你隔壁沒有人。”

    這話一響起,柏彪感覺身上更冷了。

    “再說,即使你隔壁有人,你們兩個牢房之間是石牆隔開,你去躺下的時候,他怎麼知道你躺在了哪裡?”

    柏彪沒有想過這回事,可是仔細一想這確實詭異。

    他喃喃道:“不會的,怎麼會呢?隔壁怎麼會沒有人呢?”

    牢頭緩緩的說道:“你隔壁本來有人的,一夥盜墓賊曾經被關押在這裡。”

    柏彪哆嗦著嘴唇道:“盜、盜墓賊?盜墓是死罪!這是死牢?這是死牢?!不,大人,我罪不至死……”

    “這不是死牢,”牢頭說道,“這夥盜墓賊不是我們抓的,他們是自首的,說自己盜墓來著。”

    “我們當時還沒有查到他們身份也沒有考證他們犯下的罪,於是將他們先關在這牢裡。”

    “然後,大約六天前的夜裡他們全死了,被墓碑壓死的。我們沒有聽見慘叫聲和求救聲,第二天我們來查房的時候看見了他們的屍首,全被墓碑壓成碎塊了!”

    柏彪雙腿一軟,扶著柵欄軟軟的滑倒在地。

    他突然意識到了牢房中古怪氣味是怎麼回事:

    凝固乾涸腐爛後,血的味道。

    他對這味道挺熟悉的,因為他們店鋪有時候要自己殺豬,豬血不小心流在地上不能及時清理,略微腐爛後便是這味。

    牢頭的情緒也很不好,他自顧自的說道:“我們知道發生詭事了,於是將屍首給收拾了,將墓碑給扔掉了,之後這片牢區便空了出來。”

    “按理說這幾天我們查過了,這牢區已經沒事了,所以我們才把你又關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