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金屬彈殼 作品

180.一個一個來

    夜幕降臨,又是一日結束了。

    莫蕭氏坐在窗前呆呆的看著初上的月牙,腦海中忽然掠過了昔年在倚翠樓的一些情景。

    那時候她明媚動人。

    那時候她花容月貌。

    那時候她夭桃穠李。

    那時候她是倚翠樓的頭牌姑娘,日子風光,吃香喝辣、穿金戴銀,雙腿一張,錢銖跟水一樣流入進來。

    莫蕭氏卻不喜歡這樣的日子,她和樓裡那些張嘴說‘草你’、閉嘴喊‘草我’的粗俗女人不一樣,她出身書香門第,祖上三代都是舉人。

    本來她的命運應該是在一個細雨朦朧的日子認識一個笑容爽朗的書生,然後在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裡嫁給他,給他紅袖添香、陪他博覽群書。

    可惜一切都在一個午後變了,蕭家大人落入大獄,她們兄弟姐妹一群孩子流落街頭。

    流落街頭的日子不好過,比她進入倚翠樓還要難過,但她是有過好日子的人,所以儘管後來進了倚翠樓後穿金戴銀,可她並不滿足,她想要的是紅袖添香夜讀書。

    於是她在成為樓裡頭牌的時候主動認識了來到樓裡的趕考書生,並慷慨解囊資助他們去上京趕考,指望等他們功成名就能給自己一個名分。

    她不求正室,她只想給夫君紅袖添香。

    可惜來到倚翠樓的趕考書生不少,能高中的不多,高中了還記得她的更是一個都沒有。

    後來她想明白了,戲曲小說裡的風塵女與有才郎的故事都是假的,或許世上有些有情有義的好郎君,可那些人怎麼會來青樓尋歡作樂呢?

    而且她為了感動書生,還特意挑選了一些窮困潦倒的書生去資助。

    這些人在地上對她千恩萬謝、情意綿綿,在床上柔情似水,可是轉過頭來就把她給棄之敝履。

    潦倒書生多薄情!

    想想也是,潦倒窮困還留戀青樓的書生算什麼東西?罵他們一句‘潑皮’,街頭巷尾的潑皮都不樂意,覺得侮辱了自己。

    總之經歷過幾次情傷,莫蕭氏忽然驚恐的發現自己年紀不小了,小時候跟隨阿爹讀過的兩句詩出現在她面前:

    弟走從軍阿姨死,暮去朝來顏色故。門前冷落鞍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

    莫蕭氏猛然驚醒!

    老話說得好,娼婦從良金不換。

    女人一旦下定決心,那做起事來比男人要心狠手辣多了。

    莫蕭氏從她豢養的舔狗中選了最好的一條,也就是同福客棧的莫家豪,然後火速嫁給他。

    之所以選莫家豪,不光是莫家有錢,還因為他只有一個原配妻子,不像其他狗一樣家裡還養著若干母狗。

    莫家豪不是書生,莫蕭氏不能給他紅袖添香,所以她嫁過來有別的目的。

    她要給自己的後半生找一個穩妥的保障。

    所有阻攔她達成目的的攔路石都要搬開!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一陣忽然響起的敲門聲打斷了她回憶的思緒,莫蕭氏端起火燭警惕的問道:“誰?”

    “老闆娘,是我,小二,王小二。”

    莫蕭氏扭胯搖臀去打開門,一張憨厚的圓臉蛋出現在她面前:“小二,我讓你打聽的事你打聽到了?”

    王小二抹了把汗道:“打聽了,後院那間房裡確實有不少死人。”

    “他們都是怎麼死的?”莫蕭氏急忙問道,樓下響起砰砰砰的聲音,聽到這聲音她又急忙說道,“你進來說話。”

    她心神不寧的往後退了一步要讓開位置,王小二跟著她腳步要往裡走,但他抬頭往裡一看圓臉蛋上猛的露出驚恐之色,二話不說轉身就跑!

    ‘蹬蹬蹬’,人影消失在樓道里。

    事發突然莫蕭氏未能反應過來,她愣了愣,隨即渾身發冷:自己身後有東西!

    嚇得王小二這二愣子連一句話都不敢說,轉身就逃跑的東西!

    她瞭解王小二的性子,這年輕人腦袋裡差點事,憨厚魯莽,能把這樣一個青年嚇得不敢出聲、只顧逃命的東西,是什麼?

    莫蕭氏的身軀變得僵硬起來。

    夜風從窗戶吹進來,吹動床邊茶几上的書卷嘩啦啦的響、吹動床頭的布幔獵獵飛舞,也吹動了什麼在她身後飄蕩。

    飄蕩起來的東西掃過了她頸後,溼漉漉的像浸水的細布條,也像是——水草?

    莫蕭氏沒有回頭,她咬緊牙關憋住尿,舉著火燭走出門去。

    夜晚,樓道里漆黑又安靜。

    這有些反常。

    同福客棧是大旅館,平日裡到了日落時分樓道里就會掛起燈籠來照明。

    不過偶爾也有一些品行低劣的客人會熄滅燈籠裡的火光,所以出門看到黑暗她起初並不怕。

    畢竟這是她生活過二十幾年的地方。

    這樓梯她也踩過了二十幾年,每一階都很嫻熟,所以不怕踏空,她快步走了下去。

    她住的是四樓,只要走過三層樓梯就能進入大堂,可是她轉過三次方向後卻愕然發現,出現在她面前的——還是樓梯,還是黑暗。

    大堂沒有出現。

    光亮也沒有出現。

    只有她手裡的一盞燭火發出昏黃黯淡的光芒。

    頸後又被東西掃了一下。

    她咬著嘴唇繼續往下走。

    越走她的心裡越慌張,越走她的身上越冷。

    大堂依然沒有出現,她像是被關進了一座樓道組成的迷宮中,黑暗,寂靜,冷清。

    她慢慢地沿樓梯往下走,藉著燭光她數著經過的樓梯口——

    一個樓梯口,三樓。

    兩個樓梯口,二樓。

    三個樓梯口,大堂入口沒有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