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蓬蒿人 作品

章五百零六 再別離與重相逢

    蕭燕準備在河岸望樓自殺時,她是有機會離開的——只要蕭燕死了,眾人潰逃,亂軍之中,她就能脫離隊伍,到鄆州軍中去。

    只要表明身份,她一定可以安然回到扈紅練身邊,回到趙寧身邊。

    可蕭燕還沒自殺,元木真就乍然出現,她失去了脫身的機會。如果鄆州大軍可以放手追殺,北胡穩不住陣腳,那麼在驚慌奔逃的路上,她也可能找到時機。

    但眼下,她只能跟著蕭燕北上。

    又是北上。

    乾符六年,她第一次北上,結果這一去,就是十多年過去。十多年間,她無數次在異國他鄉的明月下,默然眺望南方,期待著回家的那一天。

    現在,她明明再度踏上了大齊的國土,卻竟然不能留在這裡,眼下又要再度北上。今日這一去,下回再有機會南下時,又會是多少年悄然而逝?

    在已經被蕭燕強烈懷疑過的情況下,於步步危險的潛伏生涯裡,她還能不能活到再度南下的那一天?

    她還能不能再見到燕平城的市井街巷,能不能回到一品樓的茶樓,能不能再跟扈紅練等人煮茶談笑,能不能再給公子斟一杯酒?

    蘇葉青不知道。

    “已經遙遙望見過二姐,看過公子傲立船頭,這趟奔波不算一無所得。”蘇葉青暗暗吐出一口氣,說服自己打起精神,免得情緒不對被蕭燕看出異常。

    “二姐,公子,來日再見了。”最後回望了一眼博州的方向,蘇葉青強迫自己轉過頭。再多看一眼,她怕自己會軟弱的雙目泛紅。

    她那單薄瘦小的身影,混在人喊馬嘶的北胡隊伍中,渺小得猶如滄海一粟,隨著戰馬快速向北疾馳,漸漸消失在淒冷荒涼的夜風裡。

    ......

    元木真帶著北胡將士撤離後,鄆州軍進駐博州城。

    數日後的黃昏,趙寧在住宅的臨湖軒室中擺下案几,放上十幾壺美酒,自己則走到院子外,拱手而立,做恭候之狀。

    未幾,有人被扈紅練帶著,從假山旁走了過來。

    “豈敢勞唐國公門前相迎?折煞黃某也!”作尋常富人裝扮的人,正是在河北主持義軍大局多年的黃遠岱。

    他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任何受寵若驚、惶恐不安的神情,反倒是嬉皮笑臉。沒有半點兒面對國公這種上位者的卑微,有的只是見到故人好友的喜悅。

    這不完全是黃遠岱性子不羈,不在意趙寧這個國公、戰神眼下身份的尊貴,而是對趙寧的脾性足夠了解,知道兩人以什麼方式相處彼此都最自在。

    相比之於黃遠岱的沒個正形,趙寧就顯得嚴肅得多,他眉宇莊重的整了整衣襟,一板一眼的行禮:

    “這些年來,先生為各路義軍與河北大局日夜操勞、殫精竭慮,其中的艱辛不易,非外人能夠揣度,趙某在此謝過先生!”

    黃遠岱看起來是不拘俗禮、豪放大氣,但這並不妨礙趙寧鄭重其事的相謝。趙寧非是不知謝字顯得輕如鴻毛,但這個認可、尊重對方付出的態度必須有。

    黃遠岱哈哈大笑,顯得開心無比,而後也拱手彎腰行禮,笑眯眯道:

    “寧哥兒血戰經年,多次有性命之險,扶大廈之將傾、挽狂瀾於既倒之說名副其實,任何齊人都該大禮拜謝,黃某亦不能例外。”

    對著行了禮,兩人都自行直起身,相視而笑,俱都充滿輕鬆、自豪之意。

    乾符十二年,河北淪陷,帝王出逃朝廷南奔,王師死傷數十萬,百姓罹難者不計其數,江山危如累卵,社稷行將崩塌,值此風雨飄搖、萬馬齊喑之際,兩個胸懷家國、各有手段的人,為了拯救時局保家衛國,在承天關、井陘關間的戰場中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