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岑弦側目,看向正抬手戴上全息眼鏡的景眠,隨即目光怔住。

景眠的手指在抖。

露出的視線仿若陷入恍惚,蒼茫而落寞。

他的瞳孔在失焦,髮梢滴落水珠,像是口罩裡揮之不去的漫長而艱難的鼻息。

岑弦咬住牙,說:“眠眠,別打了。”

景眠喉結微動。

全息眼鏡恢復運作,視野中,他們又回到了那片深暗不見底的森林洞穴,武器充足,而Boss就在不遠處。

他輕聲道:“岑弦哥,可以開始了。”

這張地圖的結尾,只有由“丈夫”這個角色親手殺死小女孩,他們才能真正意義上的完美通關。

但實際上,就在景眠離開前,這場比賽就早就勝局已定。

景眠切換武器,洞穴內本就稀缺的光線明暗交替,勾勒出景眠角色的影子,而陰影覆蓋在小女孩身上,籠罩了全身。

小女孩在這一刻,真正流露出可以稱得上驚恐的表情。

因為遠處母親變成的怪物還有殘血,系統的設定,牽動著女孩小聲喊:

—“媽媽,快點!!”

媽媽,快點。

他在宋知念生命的最後時刻,不斷重複的那句話,也同樣在自己腦海裡,迴盪了半生。

受到召喚瘋了一般衝出來的怪物母親,被埋伏已久的Greek手起刀落,斷送了僅剩的虛弱的生命。

小女孩在那一刻哭喊出聲,聲音悲慟而回蕩。

見求生無望,她抬頭看向景眠,顫抖著啟唇:

—“我做錯了什麼?”

哪裡都做錯了。

景眠盯著她,無聲地回答。

如果不是當晚他臨時讓司機變了道,如果車禍的那一刻前,自己沒有一再催促媽媽快一點,那下一個十字路口,他們的車是不是就不會和那輛失控的大貨車相撞?

可為什麼活下來的是他?

為什麼唯獨是他?

為什麼他沒能死在那場車禍裡?

所有人都在告訴他,是那輛大貨車司機喝了酒,還闖了紅燈,任何人都可能經過那個路口,這是場命中註定的意外。

所以,不是你的錯。


景眠眼前陣陣發黑。

可怎麼可能不是他的錯?

那個晚上,他們之所以去見景國振,是因為媽媽發現自己的思念而主動提議;因為他討厭坐公交車, 所以宋知念請來了爸爸的司機;如果不是他那麼迫切地渴望交到朋友, 就不會讓同學看到錢包裡的照片,奔赴那個不該存在的目的地。

每一宗惡果,都是他親手種下的。

他親手殺死了世界上唯一愛他的人。

所以他理應沒有被愛的資格。

可為什麼只有他。

為什麼只有他,

如此幸運的、完好無損地活了下來?

遊戲裡的聲音慢慢褪去。

細微的灰塵在洞穴裡漂浮,像是沒了光芒的螢火蟲,落到腳邊,旁邊是濃密的斑斑血跡,在這一刻,彷彿萬籟俱寂。

小女孩抬起頭,發紅的眼眶噙著淚痕,輕聲問他:

—“真的要殺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