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非子 作品

188. 世界八(十一) 種田文裡心懷不軌的遠……

 紅木書桌上平鋪著一張糯米色宣紙, 其邊緣上的幾道劃痕,隱約透露出這張書桌的使用時間已久,但在主人的精心護養下, 沒有明顯的磨損痕跡。

 寶扇坐在一圓凳上,模樣乖順, 像極了剛上私塾進學的孩童, 黑眸中有亮光閃爍。沈雲山在書架上仔細翻找著。這書架是沈雲山剛進學時,沈劉氏請來村裡的木匠打造的,是用整棵的榆樹所制。書架剛打成時, 沈雲山踮起腳尖, 才能勉強觸碰到第一層的書架。可是如今, 沈雲山年歲漸長, 長臂微伸, 便能將最高的一層書卷取下來。

 沈雲山的手中, 握著一卷三字經, 是最初進學用來通曉道理而用的, 如今這般境況, 倒是適合拿給寶扇。經年累月, 書卷上也沾染了淡淡的榆樹香氣,比尋常的草木氣息更厚重些。

 三字經被攤開在寶扇面前,沈雲山便站在纖細柔弱的女子身後,他聲音微涼,如同泉水叮咚作響。

 “先認字罷。”

 寶扇自然乖巧稱是。

 “人之初, 性本善”

 沈雲山念一句,寶扇便緊跟著念上一句。

 沈雲山並非是咬文嚼字的酸儒生,他字字念得清晰,有種洗硯池中的墨汁, 由池面緩緩沉落到池底的難言韻味。寶扇悄悄抬起眼眸,只見沈雲山目光沉沉,端的君子如蘭的姿態。雖然他口中誦讀的是,讀書人早已經爛熟於心,不必回頭再細讀的三字經,但沈雲山不見懈怠敷衍,神情盡是專注之色。

 寶扇亦步亦趨,重複著沈雲山剛才的誦讀。

 沈雲山眉骨微揚,寶扇聲音綿軟,或許是心中緊張,連唸書時,都帶著些顫意。沈雲山想起湘江書院中,那個面容嚴肅的夫子,若是叫他聽到了寶扇的誦讀,定然要輕撫著長髯,搖晃著腦袋,長吁短嘆著:“不堪入耳,有辱斯文”

 “雲山表哥”

 聽到寶扇的弱聲呼喚,沈雲山堪堪回神,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沒有心無旁騖,而是在唸書時出神。

 寶扇全然不知,面上盡是怯意:“還要繼續念下去嗎”

 沈雲山點頭,又教導了寶扇幾句,見寶扇雖然聲有怯意,但能勉強誦讀,便開口道:“你自己讀一遍。”

 烏黑纖細的眼睫輕顫,寶扇撫著書卷的手指,微微收緊,她弱聲說了句“好”,便從三字經的開頭唸了下去。前面幾句,雖然誦讀的磕磕絆絆,但總算沒有大差錯,直到讀到“首孝悌”時,那個“悌”字,寶扇無論如何都分辨不出。

 “首孝孝”

 寶扇握著書卷的蔥白手指,在輕輕發顫,她低垂著腦袋,任憑是誰,都能看出她的不安。寶扇的聲音逐漸弱了下去,只聽得屋內寂靜一片。寶扇心中難堪,自覺愚笨。沈雲山年少聰慧,怕是從未見識過,她這般膽怯又愚笨的人罷。

 沈雲山眉骨微跳,輕聲嘆息。

 他伸出手臂,嶙峋的指骨指向寶扇未念出的那個字,輕聲解釋著:“悌者,為敬兄敬長也。”

 寶扇美眸輕抬,澄淨的眼眸中,倒映著沈雲山修長的身影。她面帶恍然,弱聲道:“我與雲山表哥,便是悌嗎”

 沈雲山神情微怔,他長睫微動,輕輕頷首道:“算是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