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關公子 作品

第七章 攻心

    ()        翌日,暖陽當空。

    船隊順流日夜航行,已經抵達漢陽一帶,距離鄂州不到百里。運兵船上的西涼軍整裝待發,各種登陸器械準備就緒,連火炮都已經裝填,只待兵臨城下時,摧枯拉朽的撕碎東部四王最後的臉面。

    帥艦上,夜鶯拿著望遠鏡,認真掃視著數百艘船隻的情況,偶爾有旗號傳來,便會房間裡的許不令通報一聲。

    房間之中,許不令衣冠整潔,走在睡榻旁邊,手裡拿著羅田縣周邊的輿圖打量,時而回頭看上一眼,眼神寵溺中帶著幾分笑意。

    許不令的背後,寧清夜面對這牆壁側躺,光潔肩膀露在春被之外,如雲長髮披散,精緻的容顏上帶著幾分寒意,到現在都不肯起床。

    昨晚半推半就被許不令那什麼,寧清夜起初還不生氣,可因為不小心說錯了個‘針’字,面前溫溫柔柔的情郎,一瞬間就變成了混蛋。

    寧清夜武藝再高,也只是初盡人事的姑娘,即便身體扛得住,心裡上也受不了,後面都忘記自己在那兒了,依稀記得都翻了白眼,哭著求饒那廝都不放過她……

    寧清夜眼神少有的顯出幾分委屈,與受刑相比,她其實更擔心外面人的看法,陳思凝可就住在不遠處,不知聽到動靜沒有,夜鶯肯定是聽到動靜了,也不知心裡怎麼看她的……

    許不令看了片刻輿圖,見天色不早了,把輿圖放下,回身搖了搖清夜的肩膀:

    “夜夜……”

    “誒。”

    ??

    許不令表情一僵,繼而便抬起手來,在敢佔他便宜的小寧後面拍了下。

    啪——

    寧清夜也不動彈,反正打得不疼,她把春被拉起來些,不搭理。

    許不令搖了搖頭,把清夜翻過來面向自己,柔聲道:

    “是我不好。起床吃點東西,這都快中午了。”

    寧清夜臉色冷冷的,偏頭不與許不令對視:

    “我不出去,餓死得了。讓你小心一些,你非要那麼冒失,夜鶯肯定聽到了,陳姑娘說不定也聽到了,下面還有一船人,你讓我怎麼出去見人?”

    許不令眼神無奈,把臉頰轉過來:“清夜,是不是我不知輕重,把你弄得爬不起來了?若是的話你說一聲,我去把飯端過來……”

    寧清夜微微眯眼,正想坐起身來,證明自己沒被弄趴下,可轉念一想,又覺得許不令在激將她,輕輕哼了一聲:“起不來又如何?反正我不出去了,你去忙你的吧。”

    “下午才到,我也沒啥忙的……”

    許不令輕輕笑了下,眼神掃了兩眼,抬手又把春被撩起來,作勢準備上榻。

    寧清夜表情一變,立刻老實了,一頭翻起來,用春被擋住自己:

    “你慢著,我……我起來就是了。”

    許不令這才滿意,把衣裳拿過來,放在寧清夜的手邊。知道清夜臉皮薄,也不在旁邊看著,轉身去了外面的書房。

    寧清夜待許不令出去後,才稍微鬆了口氣,又微微皺起眉頭,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腰兒,才抬手去拿旁邊的衣裳。

    把衣裳穿戴好後,寧清夜想起了什麼,連忙把春被掀開,想去找昨天許不令放在她下面的手帕,只可惜這哪裡找得到。

    “這廝怎麼……”

    寧清夜抿了抿嘴,眸子裡又顯出些許羞憤,但這東西她也不好意思問許不令索要,想了想,也只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現,認認真真的疊好的被褥……

    ------

    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

    鄂州雖然距離岳陽四百多里,但春江水暖順流而下,五萬西涼軍幾乎眨眼就到了。

    下午時分,三百餘艘船上的兵馬,氣氛逐漸嚴肅,大盾、木橋等等用來登陸的器械準備完畢,炮船之外的運兵船上也裝載有火炮,安裝了車輪,此時推到甲板上固定,以便在抵達戰場後,將火力覆蓋發揮到極致。

    樓船之上,陳思凝在屋裡穿戴好鎧甲,仔細檢查身上的防具,還在鎧甲裡面套著從南越皇宮帶出來的絕品軟甲,幾乎刀槍不入。

    陳思凝給許不令當親兵,只是跟著看看,不會讓她跑去打仗,但陳思凝性格就是如此,極為穩健,凡事先考慮安危,哪怕明知不會上戰場,還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連馬戰的長槍都準備好了,放在房間的兵器架上。

    馬上就要打仗了,陳思凝雖然不是主帥,卻遠比許不令還要操心即將接敵的戰事。見快到地方了,許不令還不出來,稍微有點疑惑,來到了書房外的帥臺上,抬手敲了敲房門:

    “將軍?”

    很快,房門打開。

    許不令身著世子袍走出房間,瞧見全副武裝的陳思凝,微笑道:

    “主帥是楊尊義,我們想上戰場楊將軍都不會給機會,你捂這麼嚴實作甚?”

    陳思凝看了看身上的鎧甲:“戰時甲不離身是規矩,你不穿鎧甲也罷,我一個親兵豈能不穿。馬上就到地方了,清夜呢?”

    許不令回頭看了看,清夜已經穿好了鎧甲,卻沒有出來的意思,反而躲著陳思凝。他只能含笑道:

    “在忙些事情,我們下去吧。”

    陳思凝也沒細想,手按腰刀跟在許不令後面,行走之間鎧甲摩擦‘咔咔’作響,還真有幾分大將的氣勢。

    兩個人來到帥艦的甲板上,在船首站立。大將軍楊尊義已經在用令旗,指揮運兵船散開,排列成分批次登陸的陣型,以免到了跟前遭遇伏擊方寸大亂。

    西涼軍長年待在西域千里黃沙之間,其實根本沒有打水戰的經驗,哪怕保持著絕對優勢,楊尊義還是很嚴肅謹慎,和十幾個軍師幕僚一起,隨時商談著可能遇上的變故。

    打仗絕非兒戲,火炮一響,便代表著血流成河、浮屍千里。

    陳思凝在這種刀出鞘、弩上弦的氣氛中,慢慢地也有點緊張了,看著沿江兩岸荒無人煙的山嶺平原,小聲詢問:

    “太安靜了,走到現在連個波瀾都沒遇上,會不會出岔子?”

    許不令表情風輕雲淡,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但這是給麾下將領看的,心底裡同樣在暗暗思索著各種可能出現的變故。

    仔細斟酌過後,許不令搖頭道:

    “不會。”

    陳思凝點了點頭,也不在多言,只是站在跟前,用望遠鏡注視著江邊的情況。

    隨著船隊飛速行進,江邊漸漸出現了建築物,作為兩軍交戰的主戰場,沿江已經沒有百姓了,全都是零零散散的軍營和烽火臺,越往下游走,建築物越密集。

    在駛入鄂州城轄境後,遙遙便聽到了鄂州城外的戰鼓聲,而江對面則是一望無際的東玥駐軍,城牆、箭樓、碉堡連城一片,完備的防禦工事,看得楊尊義都微微皺眉。

    不過奇怪的是,大玥這邊都敲戰鼓了,江對面卻鴉雀無聲,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士兵站在工事後,江面上連一條船隻都沒有。

    大將軍楊尊義有點莫名其妙,仔細打量,確認不是疑兵之計後,開口道:

    “世子殿下,對面門都不出,這是準備縮在烏龜殼裡捱打?”

    許不令也略顯不解,不說出來打水戰了,好歹在外面放幾條船當斥候吧,這也太乾淨了些。他思索了下:

    “不用靠岸,在江這邊停下,先用炮轟擊城牆碉堡,等炸出缺口軍心大亂後,再渡江登岸。”

    楊尊義本就準備這麼打,一寸長一寸強,能站在對面打不著的地方迎頭痛擊,誰會直接跑上去短兵相接,他抬了抬手,傳令官便揮動旗子。

    三百餘艘運兵船落帆減速下錨,二十艘炮船則跑到了江心位置,保持三里多的距離,確保對面的床弩、投石機打不到後,一字排開,把炮口面向了東玥的江岸,只需一聲令下,便可以超遠距離降維打擊。

    陣型尚未擺好,從望遠鏡中,明顯能看到東玥的軍卒出現了混亂,幾乎所有人都在往後退或者尋找掩體,光從這熟練的躲避動作,就能知曉是楚王手底下的軍隊。

    許不令暗暗搖頭,知道這場登陸戰沒啥懸念了,正準備和往日一樣下令炮擊,等待秦跑跑含恨敗走,對面卻忽然發生了變故。

    只見嚴陣以待的東玥防線,本來插在一座關口上方的‘秦’字軍旗忽然降了下來,防禦工事後的東玥軍卒也爆發出歡呼聲,和打了大勝仗似得,呼喊聲整天,聽得這邊的西涼軍還真有點懵了。

    許不令皺起眉頭,讓楊尊義先別下令炮擊,稍微等待了片刻,就瞧見防線中間的一道水門打開,從裡面駛出一條小漁船。

    漁船也就丈餘長,沒有攜帶任何軍械,前方是個身著布衣的壯碩漢子,捧著帥劍站在船首。後面則是個撐船的下屬,一手拿著許字旗幟一手撐船,遙遙打喊:

    “別開炮!自己人!別開炮……”

    “……”

    五萬蓄勢待發的西涼軍將士,齊齊啞然。

    楊冠玉都登船準備當先鋒軍搶灘登陸了,瞧見這場景,把頭盔一摘,丟給了副將,轉身就回了船艙。

    陳思凝莫名其妙,走到了許不令跟前:

    “對面這是作甚?派使臣過來交涉?”

    “投降唄,還能作甚?”

    許不令其實也鬆了口氣,畢竟少死了不下數千人,能不見血誰想給世上多製造幾千戶孤兒寡母。

    陳思凝則有點不解:“對面防衛固若金湯,就這麼降了?”

    “不降,天黑前就成平地了。”

    許不令抬了抬手,讓帥艦行駛到江心,低頭看向下方的一葉扁舟。

    楚軍大將秦荊,在抵達帥艦下方後,平舉帥劍,深深俯首,朗聲道:

    “敗將秦荊,拜見世子殿下。世子殿下以天人之威兵臨城下,此戰勝負已無懸念,大江兩岸同屬一族,互為同胞,未免麾下數萬將士枉死,秦某願交出帥劍,大開城門,恭迎世子入城,只求世子對兩岸百姓一視同仁,莫造殺孽。但秦荊身為楚將,不戰而降,實乃愧對列祖列宗及楚王栽培,無顏再苟活於世……”

    說話間,秦荊拔出帥劍,直接就往脖子上抹去。

    不過,此舉不管做戲也好,真的也罷,許不令都不可能讓秦荊自刎。若是秦荊投降後求死在他面前,後面的將領誰敢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