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似火 作品

第114章 114

    軍師撿起石子,捏在手中把玩了片刻“沒關係,下棋啊,正好我也睡不著,咱們來一局如何?”

    詹向平微笑著點頭“當然可以,這邊吧,免得吵到了他們。”

    於是二人順理成章地挪到了牢房門口,重新畫了棋盤,慢慢開始下了起來,邊下邊小聲交流,開始是說下棋的聲音,但說著說著,兩人的聲音已接近耳語,討論的話題也已換成了其他。

    周嘉榮恍然,原來詹向平拉他下棋是這個目的啊,薑還是老的辣,這下他跟“睡不著”的軍師下棋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了。

    周嘉榮閉著眼睛,保持呼吸不變,側耳仔細傾聽兩人的對話。

    詹向平留意著周圍的動靜,用極低的聲音說“打算什麼時候走?”

    軍師道“這步棋時機還未到。”

    “虎牙來了。”詹向平悄聲補充。

    聞言,軍師似乎不大意外,捏起石子慢慢放下“你的棋子只剩一個帥了,若是將它吃了,群龍無首,敗局既定,這些兵也就成了一灘散沙。”

    表面上是在探討下棋,但他這話似有帶著深意。

    詹向平聽懂了,捏起一粒石子,輕輕放下“你棋藝不錯嘛,斬首行動,高,實在是高!”

    說著,兩人不約而同地抬頭,相視一笑,笑容說不出的意味深長。

    接下來兩人非常有默契地轉移了話題,只談下棋,不談其他,連這種模稜兩可的話也不說了。

    周嘉榮側躺著,臉藏在陰暗,仍舊閉著眼睛,心裡卻掀起了驚濤駭浪。他知道,詹向平和軍師已經通過下棋的方式彼此交換了信息,甚至制定出了新的策略。

    斬首行動,這個首是誰有了崔勇的前車之鑑,已經很明顯了。

    他們準備對小舅舅動手,如今城中明面上主持大局的就只有小舅舅一人,若是小舅舅出了事,奚修文疾病纏身,沒法出來主持大局,而且他一個文官也未必能夠指揮得動這麼多的將士。至於奚二姑娘,一介女流,在汀州府雖有些聲望,可也只能使喚得動衙役和城中原本的駐軍,將士肯定不會買她一個姑娘家的賬。

    如此一來,汀州城中可不就是群龍無首,哪怕有這麼多的將士,但因為沒了統帥,士氣受挫,也是一團散沙,再想從外部攻破他們就很容易了。

    當初對付崔勇他們便用的這一招,如今又想故技重施。

    得想辦法通知小舅舅,早做準備。

    周嘉榮半點睡意都沒有,打起精神仔細聽兩人的談話,但後面他們真的老老實實在下棋,不過下完棋之後,軍師那邊似乎找了隔壁牢房的人,吩咐了什麼,周嘉榮沒有聽清,怕被詹向平發現,他也不敢動。

    辦完了事,軍師和詹向平終於消停了,牢房裡一片寂靜,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第二日,穆愉提審了詹向平父子,又讓衙役審問了牢房中的其他人,沒得出什麼有用信息,將人打了一頓之後又放了回來。

    第三日,他繼續提審,仍舊親自審問詹向平父子,其他人還是由衙役審問,但輪到周嘉榮時,表面是一個衙役將他押進的刑房,但進去之後,穆愉就從隔壁出來了。

    他擔憂地看著周嘉榮說“殿下這出戏還打算演到什麼時候?”

    這兩日怕詹向平和軍師起疑,他可沒給周嘉榮任何的優待。

    周嘉榮笑了笑問“小舅舅是怕我遇到危險嗎?”

    穆愉翻了個白眼“不然呢?殿下若有個好歹,我萬死難辭其咎。”

    周嘉榮斂了笑,認真地說“現在最危險的是小舅舅,而不是我。”

    他將那晚聽到的話重複了一遍“……我估計他們打算用對付崔勇的法子對付你,小舅舅如今可是他們的眼中釘,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穆愉愣了下,他心裡最記掛的還是周嘉榮的安危,不曾想,結果最危險的反而是他自己。若不是周嘉榮探聽到了他們的計劃,搞不好自己還真的要栽,畢竟暗殺這種事防不勝防。

    他眯起眼,認真思索著對策。

    少許,他抬頭對上週嘉榮關切的眼睛,舅甥不約而同地吐出四個字“將計就計……”

    周嘉榮笑了“我與小舅舅總算有些默契了,便如此安排吧。”

    “好,你說他們將消息遞給了隔壁牢房的人,看來餘下的海盜裡面還混了他們的親信。”穆愉思量了片刻道。

    軍師那個牢房中可是關了周嘉榮、詹向平父子這樣的重要人物,因此也是盯得最緊的,一舉一動都被人盯著,所以他們才不敢自己想辦法往外傳遞消息。

    周嘉榮說“應該是,那天我看軍師身邊跟了好幾十人,但等投降的時候,他身邊就只有幾個了。餘下的人我猜測不是分散在了海盜中,被關押進了其他牢房,便是在出城的時候就趁著人多,提前與我們分開潛伏在了城中。”

    穆愉鄭重點頭“看來您說得不錯,這個軍師不光身份不簡單,腦子也非常厲害,是個很難對付的對手。”

    走一步,他已經看了三步遠,早早便步下了局,這種人若非提前知悉了對方的身份,將其當成普通海盜處理,只怕後患無窮。

    周嘉榮也道“沒錯,小舅舅,咱們不能等著他們動手,這樣太被動了,而且不可控。崔將軍當時便是死於了對方的火炮之下,我怕他們在城中還藏有這種殺傷力很強的東西,因此我提議逼一逼他們,讓他們提前動手。小舅舅不若放出消息,準備將餘下的海盜一併處決了。”

    穆愉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笑了起來,豎起拇指“好,殿下此計甚妙,就如此安排。”

    都要死了,軍師和詹向平必然不甘於死亡,肯定會想辦法反撲。而城內外,他們的同夥知道了此事,也會提前行動,以解救他們。

    詹向平被關進牢房的第三日,異常的平靜,到了下午,都沒人來提審他們,不光是他們這間牢房,整座監獄都沒有一個海盜被提審。

    像詹二這種草包遇到這種事只會無比慶幸,今日又躲過了一劫,不用面對沒完沒了的審訊和板子了。

    但詹向平和軍師這種老謀深算的人就不一樣了,他們會多想,是什麼讓府衙改變了主意,穆愉又在打什麼算盤?

    當著眾人的面,兩人不好多說,只是隱晦地用眼神交流了一會兒。

    到了晚間,天都黑了,快睡覺了,衙門還是沒提審任何一個人。

    詹二懷著高興的心情睡著了,詹向平和軍師卻都沒睡好,翌日起來,兩人眼眶上都是黑眼圈。

    這一天,衙門照樣沒審訊他們,穆愉也沒出現。

    詹向平和軍師兩人期間數次交換了眼神,都感覺不大對。前幾天穆愉還天天想方設法地審問他們,試圖從他們身上尋找到一些蛛絲馬跡呢,這兩天怎麼轉性了?

    兩人長期位居高位,都很不適應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

    到了下午,見衙役們還是沒提審過任何人,似乎已經將他們全部忘記了。詹向平按捺不住了,瞧見一個獄卒過來,他招手叫住了對方“我想見你們穆將軍,勞煩通報一聲。”

    說話的同時,他的手越過了欄杆,將一枚玉佩塞入了獄卒手中。

    獄卒低頭看了一眼翠綠的玉佩,猜測這玩意兒定然價值不菲,畢竟是通判親身攜帶的。悄悄收下這東西,他用憐憫的眼神看著詹向平,輕輕搖頭說“將軍恐怕沒空見你,你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別為難我了。”

    “為什麼?莫非穆將軍事務繁忙,沒空見我?”詹向平緊緊追問道。

    “當然不是……”獄卒下意識地否認,但話一說出口,他似乎就意識到說錯了話,連忙改了口,“這我這種小人物哪裡知道啊。這位大人,小人勸你啊,還是該吃就吃,該喝就喝,好好過這兩天吧……”

    他這副送斷頭飯的語氣讓詹向平心裡咯噔了一下,一把抓住他,緊張地問道“你什麼意思,說清楚!”

    “放開,鬆開我的衣服……”獄卒被抓住了衣領很不舒服,連忙掙扎。

    但詹向平的力氣很大,還是另一名獄卒聽到了聲音跑過來,拿起手裡的棍子重重地敲在詹向平的手背上,詹向平吃痛這才鬆開了衣服。

    那獄卒連滾帶爬,退出好幾步遠,心有餘悸地吼道“什麼人嘛,還以為你是通判呢,勾結海盜,都要死的人了,裝什麼威風……”

    聞言,饒是詹向平這樣老練的人也忍不住臉色大變,兩隻手死死抓住鐵欄,臉都快擠出去了“什麼意思,你們說清楚,不說清楚不許走。”

    那獄卒爬了起來,扯了一下領子,氣哼哼地說“就這個意思,要不了兩日就要送你們吃斷頭飯了,你們這些海盜罪大惡極,通通都該死!”

    說完,衝詹向平得瑟一笑,揹著手,心情大好地走了,留下附近幾間牢房中被這個消息震呆了的海盜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