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似火 作品

第77章 077

    跟穆貴妃的心疼不一樣,護國公的眼神裡充滿了欣慰。在他看來,男兒就該歷練,方能成大事,榮親王此次離京,雖吃了不少苦頭,但人明顯成熟了許多,更有擔當了。

    周嘉榮笑了笑,親自給護國公倒了一杯茶,恭敬地遞過去:“讓外祖父擔憂了。”

    除了母妃,恐怕就外祖父最擔心他的安危了。

    護國公笑著接過茶:“你平安歸來就好。”

    周嘉榮點點頭,面色一肅,道:“外祖父,西北那邊可有消息傳來?”

    護國公知道他問的是什麼,輕輕放下了茶杯道:“查到了一些線索,也找到了幾個證人,不過事情過去快一年了,武親王他們將尾巴掃得很乾淨,雖是有了這些證據,但臣擔心,陛下未必會信。”

    興德帝如今就一門心思相信他的大兒子,立儲扶持的心,但凡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來。

    周嘉榮既意外又不意外,武親王到底是在西北耕耘九年,西北巡撫又是其岳父,他在當地勢力定然不淺,去年冬季又接二連三下了好幾場大雪給他做掩護,他能夠瞞天過海就不意外了。

    其實目前他們手裡掌握的證據已經夠讓興德帝對武親王生出疑心了,但只是讓他失去在興德帝心目中的地位,跟儲君之位擦肩而過,周嘉榮不甘心。

    武親王不死,拿什麼告慰洛河附近八個村子枉死的百姓,如何告慰去年接連破七城,傾家蕩產,妻離子散,甚至是滿門被殺的普通的百姓?

    而且武親王這種為了權勢不擇手段的人,若是不能一擊斃命,弄死他,保不齊他還會做出什麼事來。西北可是他的大本營,若是放他回去,無異於放虎歸山。

    見周嘉榮神情凝重,護國公緩緩道:“武親王的事先放一邊,此事不急,當務之急是中山王。今日宮門前的事,臣已經聽說了,殿下已將中山王、毛青雲一系給得罪完了,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殿下既然出了手,撕破了臉,就要趁著這個機會,徹底將他們摁下去,讓其永無翻身的餘地。”

    “外祖父說的是。”周嘉榮頷首。這點他也考慮過,中山王貪婪自私,立場總是隨著利益變,可以說是毫無操守可言。他當初既然對中山王動了手,還將其囚禁了近兩個月,這筆帳無論是從他這,還是從中山王那邊,都過不去,因此他才會當著父皇和朝臣的面,提出削其爵位,貶為庶民。

    護國公神情嚴肅地說:“最近一段時間,毛家跟武親王過從甚密,似是投靠了武親王,今日你進宮後沒多久,武親王也進了宮,據說是去見了皇后娘娘,他走後沒多久,皇后娘娘就去勤政殿見了陛下。如果皇后替中山王說情,陛下恐怕會從輕處罰他。”

    這很有可能,興德帝這人兒子不多,如今老二廢了,老七是他的恥辱,這兩個兒子他提都不想提,餘下便剩四個了。

    可能對災民對普通老百姓來說,中山王犯的是大罪,置他們的生死於不顧,但對皇帝而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賑災銀子和糧食也是他的,他兒子伸手不過是左手倒到右手,算不得什麼大事。

    不過既然護國公親自來提起這事,必然是想到了解決的辦法。

    周嘉榮輕輕道:“外祖父可有良計?”

    護國公眯起眼,一雙老練的眼睛宛如鷹眸,犀利又直接:“中山王動不了,那便先動毛青雲。毛青雲擔任戶部尚書多年,不可能多清白,絲毫不沾,明日臣會安排人參奏毛青雲,只要他失了聖心,朝中便沒幾個人會替中山王說情了。”

    而且皇帝若是厭惡了毛青雲,中山王也勢必會受到影響。都說外甥似舅,說不定陛下還會覺得中山王的貪婪就是毛青雲給帶壞的。

    “外祖父可有了證據?”周嘉榮問道。

    護國公嘆氣:“自從聽說你囚禁了中山王后,臣便讓人暗中蒐集毛青雲犯事的證據。不過毛青雲這人老練,又在戶部多年,可以說戶部上下,尤其是重要位子上的都是他的人。查來查去,只查到了一些皮毛,明日端看陛下如何定奪吧!”

    如今也只能這樣了,周嘉榮輕輕點頭:“外祖父費心了。”

    護國公擺手:“臣來告知殿下此事,明日在朝堂上,殿下無需多言,自有人出來參奏毛青雲。你若是追著中山王和毛青雲不放,反而可能會起反效果。”

    這還真有可能,他越是想弄死老四,父皇恐怕越是不會如他的意。

    周嘉榮點頭。

    說完了事,護國公準備告辭,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劉青的聲音:“殿下,曹裕求見,說是有要緊的事想見您!”

    “他來做什麼?將他請去偏廳。”周嘉榮隔著門說道。

    劉青應了一聲,讓人守著門,去了前院。

    護國公見周嘉榮神色有些怪異,問道:“這曹裕是何人?”

    周嘉榮解釋:“曹裕是戶部支度科的主事,擅算術,乃是算賬的好手。我這次去江南,不是缺個做賬的人嗎?便從戶部要了他。”

    讓曹裕來記賬管賬是為了給興德帝給朝廷一個交代,因此周嘉榮也沒調查曹裕的身份,平日裡對曹裕也是公事公辦,並未特意拉攏對方。

    因為周嘉榮料定,曹裕不管是不是毛青雲的人,來之前毛青雲都定然找過他。也就是說,曹裕是毛青雲,是戶部,甚至是皇帝的一雙眼睛。

    雙方立場不同,現在差事已了,大家回京復了命,也就該各歸其位,曹裕不應該再來找他的。

    護國公顯然也想到了這點,眯起眼道:“你去見見他,聽聽他說些什麼。”

    “好。”周嘉榮離開了書房,到了花廳。

    曹裕連忙站了起來,侷促不安地行禮道:“臣參見榮親王殿下。”

    周嘉榮注意到今天曹裕穿了一身黑色布衣,非常低調不起眼,又是趁著天剛黑來他這裡,有點意思。

    “你我共事一場,不必多禮,曹大人坐吧。”周嘉榮輕輕頷首,走到上首的位置坐下,主動開口道,“曹大人這時候來找我,可是有事?”

    曹裕深深地看了周嘉榮一眼,忽地起身,從懷裡掏出一個用黑布包裹著的本子,慎之又慎地舉了起來:“殿下,臣這裡有最近幾年毛尚書貪汙銀子的賬目,請殿下過目!”

    周嘉榮駭得當即站了起來,震驚地看著他:“你說真的?劉青拿過來。”

    劉青連忙將賬冊取走,又打開檢查了一遍,沒有異樣才遞給了周嘉榮。

    周嘉榮快速地翻開賬冊,上面是從六年前開始記錄的,第一條並不是關於毛青雲的,而是記載著:興德十九年春,戶部撥款二十萬兩為承州百姓發放種子,後面有一行小字(時年米價六文錢一斤,承州戶冊人數不過四十八萬)。

    四十八萬中,還有扣除掉一部分不種地的富商財主官吏以及城中居民,實實在在的農民也就四十萬左右。相當於當時給每個人發了五百文錢,按當時的糧價,一個人可購得八十多斤大米,省著點再輔以野菜充飢,八十多斤大米都夠一個普通人生活三四個月之久了。若是買更便宜的高粱、黍米等雜糧,能買更多,也能吃更久。

    若按一家五口人算,一家都能發兩三兩銀子,可是比此次江南水患發的賑濟糧都多得多。

    一畝水稻所需的種子不過數斤罷了,一普通五口之家哪要得了幾百斤種子?

    只要對種地和物價有所瞭解的人一看便知道這賬目有問題。

    這樣的賬目後面還有不少。

    周嘉榮最感興趣的是去年冬天的記錄。

    武親王那一仗,讓全國百姓,朝廷百官和興德帝都引以為豪的這一仗,足足花了三百多萬兩銀子,主要開銷花在武器、糧草、死亡士兵的安撫等等上面。

    周嘉榮沒打過仗,對養一支軍隊到底要花多少錢不是很清楚,但他府中就有一個精通此道的人,這筆帳若是擺在護國公面前,他定然能看出端倪。

    合上賬冊,周嘉榮用審視的目光看著曹裕:“你知道交出這個賬本意味著什麼嗎?”

    曹裕面色肅然,恭敬地行了一禮:“臣佩服殿下的為人,願為殿下效勞,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他直白地說出想要投效周嘉榮,讓周嘉榮頗意外,不過送上門的助力不要白不要,尤其是這本賬冊於他來說,可謂是及時雨,來得相當是時候。

    周嘉榮上前將曹裕扶了起來,笑道:“能得曹大人相助,我之大幸。曹大人這本賬冊於我有大用,多謝大人,大人既不負我,此後我也將不負大人!”

    曹裕感激地說:“謝殿下信賴!”

    周嘉榮又說了幾句對於曹裕棄暗投明的歡迎等等,然後讓劉青代他將人送了出去。周嘉榮自己則快速回了書房,將賬冊交給了護國公。

    “外祖父你看,咱們愁什麼就送來什麼。”

    護國公翻開賬冊也是大吃一驚,太詳細了,比他們查到的那點皮毛詳細多了。粗略一算,近六年內,戶部這賬上有幾百萬兩銀子的賬目存在著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