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大官人 作品

133章 郡府秘晤,舊人新謀(上)

此刻,這對兒天下間最有權威的師徒,正與應知、劉權生二人坐而對飲,座是平坐,便於隱藏身份,飲是清茶,並無飲酒之意。

看來,今夜四人有要事相談,需要極度的清醒。

算上應成,屋內一共五人,坐上坐四人,情態各異。

劉彥神采奕奕,呂錚悠然自得,應知略顯拘謹,劉權生處之泰然,四人雖神態不同,但眼中卻只透出了一個詞兒,高興。

舊君舊臣,多年前因事而遇,一別十幾年,終因事成而再遇,怎能不喜?

而恭立一旁的應成,則與剛剛的劉懿一樣,嚇尿了,只不過,劉懿只是尿了一點兒,而應成,是一直尿!

屋中出現了短暫的靜謐,半盞茶後,屋外幾個人影飄忽而至,怭怭叩門而不入,悶聲道,“聖人,查遍郡府,並無異常,我等暫退。”

劉彥聽後,滿意地點了點頭,道,“長水校尉辛苦啦,早些休息吧!”

門外的長水校尉來去如電,只聽門外傳來幾聲沙沙響動,便又復寂靜。

三個呼吸後,劉權生與應知二人一同起身,快步行至劉彥席前,齊齊叩拜,異口同聲,“臣,劉權生、應知,拜見陛下,陛下萬年!”

兩人皆是激動不已,劉權生心潮澎湃,應知更是涕淚縱橫,餘光看到應成呆呆地傻站在那,應知三角眼一瞪,匆忙起身,三步並兩步,將應成拽到了劉彥席前,按下了應成的腦袋。

應知剛要開口,已是激動得不能自已的劉彥立馬起身,將兩人虛託了起來,他左看看、右看看,明眸微紅,請不能自控,“呼號北風吹淩河,一夜諸君白髮多!兩位愛卿為國為民,披荊操勞,一個忍辱負重,一個深藏功名,終於立下不世奇功,實乃國之大幸、民之大幸啊!來,快快入座,快快入座!咱們君臣,坐下說,哈哈哈!”

四人都不是在乎虛禮之人,他們馬上落座,步入正題。

應知率先開口,以退為進,“陛下,凌源世族剛剛平定,水患剛剛平息,昨日您遣長水衛告知微臣,您將赴凌源,微臣誠惶誠恐,匆忙準備,若有招待不周之處,還請陛下恕罪。”

“唉唉唉?應卿說這話可就見外了,朕自登基以來,從未走出過長安城,近日便想掙脫鎖枷,四處走走看看,出行路線皆為臨時動議,愛卿若是揪著此事不放,那可是朕的不對了。”

劉彥幾句輕描淡寫,便將尷尬消弭。

呂錚曾經誇讚他這位徒弟:若老倔頭東方春生的口才乃當世第一,咱們這位天子當排第二。

如今,也是天下第一了。

劉彥桌上,擺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羊雜湯,劉彥端起溫湯,一口入肚,頓覺胃暖,人也隨之來了精神,他用袖子隨意擦了擦額上汗線和嘴角殘漬,一臉舒爽。

劉彥正欲說話,應成顫顫巍巍地端上了一盤冰好的沙果,躡手躡腳地向劉彥走來,應成沒有將羊雜湯與沙果一同端上,反而讓應成敬獻果盤,未免沒有讓兒子露露臉的意思。

滿腦子江湖俠氣的應成哪裡受得了這個,才安安穩穩地走了兩步,便悄悄抬頭眯了一眼劉彥,見劉彥正笑容可掬的看著他,遂開始嘻皮笑臉,走路也恢復了往常鬆散模樣。

突然,劉彥表情瞬間冷峻,得意忘形的應成那裡料到這個,立刻舉止失措,左腳絆右腳,一盤子沙果,齊齊刷刷地向劉彥門面蕩去。

坐在劉彥身旁席位的呂錚呲著一口大白牙,乾笑了一聲,暗自動心起念,將手中桃木杖輕輕扔了出去,桃木杖似有魔性,離手瞬間,快速立在了劉彥席前,隨後呂錚輕描淡寫的一聲‘走你’,桃木杖怭怭歡動,無聲地開枝散葉,每一束小枝,精準地將飛過來的沙果承接下來,分毫不差。

最後,桃木杖位移,擺在劉彥面前的,好似一棵結了沙果的桃樹。

劉彥哈哈一笑,摘了一顆果子塞到了嘴裡,讚道,“應卿好果子,老師好手段。”

應知尷尬一笑,“犬子沒見過世面,讓陛下見笑啦!”

仍然坐在地上的應成,跌面兒又跌份兒,‘哇’地一聲,大哭了出來,榻起身便向屋外跑去,邊跑邊喊,“伴君如伴虎,服侍君王的臣子,可是遭了大罪了!俺不要做官啦!太憋屈!俺要做一劍驚鴻的大俠!”

屋內歡聲大作,門外的房樑上,也跟著傳來幾聲憋不住的笑意。

不一會兒,屋內又恢復了短暫的安靜,拘謹的應知和灑脫的劉權生二人性格迥異,卻都飽讀詩書、修養極佳,兩人雖然知道天子此行絕非敘話家常那麼簡單,倒也不刨根問底。

這種事兒,你去主動問和人家主動說,意義簡直相差萬里。

劉彥面色平靜,連續摘了三枚果子,安靜地大快朵頤,那雙極具欺騙性的炯靈大眼,直勾勾地盯著面前那顆‘桃樹’,除了眉毛時松時緊,表情始終保持了僵化。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曾是劉彥黃門郎的應知心裡明白,此時天子心有未決之事,心裡正在做最後的思考和籌劃。

隨著一枚沙果核落地,劉彥自顧自擦了擦嘴,微笑看向應劉二人。

劉彥隨口問道,“劉卿,近來如何啊?”

劉權生端坐席上,言語溫和,眼中揉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冀,“回陛下,草民纖塵不染、蟄居山鄉,三餐溫飽,教書治學,終日以陪伴孩童為樂,恬淡自在。”

劉彥起身離席,在中堂來回踱步,幾回後,定身背對應劉二人,看著側牆上的那幅《鼓吏圖》,圖上,一代狂生彌衡撾鼓舊衣,擊鼓罵曹,歷數曹操罪惡,罵其不識賢愚、不讀詩書、不納忠言、不容諸侯、常懷篡逆,種種劣跡,使曹操無地自容。

“這幾年,帝國中原雖然風調雨順、兵歸甲庫、馬放南山,但遠遠算不上海晏河清、國泰民安、萬民樂業。”

講到這裡,劉彥突然回首,慍怒道,“劉權生,當今之世,正是朕用人之際,你有才不發、有能不顯,劉權生,你想叫世人以為你是不仁不義之輩不成?世人皆知你我君臣情深義重,朕幾次密信召你入朝,你皆不允,如此推諉,想陷朕於不仁不義之地不成?哼哼!當年你在未央宮之上,一句‘號角驚夢醒,一騎定浮沉’那是何等壯闊之詞,今聽此話,更似如三國彌衡一般的狂士浪蕩之言,你想做一個不仁不義之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