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大官人 作品

131章 一瓣心香,衾影何慚(自傳)下

一聲嗡鳴,從呂老伯指尖傳出,那隻向我飛快襲來的蒼老的手,在半空中戛然而止,剎那間,呂老伯寬袍鼓盪,瑩瑩綠意從呂老伯指尖迅速消散,那一指所帶出的強大罡風,直接把應成捲了老遠,在雪地裡滾了好幾圈方才停下。

而我,安然無恙。

空寂無人的郊野,瞬間安靜,連綿青松伸向遠方,融匯在漫天星斗之中。

我長舒一口氣,鼓起膽子直視呂老伯,言語不卑不亢,“呂老伯,都說冤有頭債有主,今夜,我與兄弟們好心好意為你二人引路,您不感謝也就罷了,為何還要痛下殺手?您這樣做,不怕人神共憤麼?”

呂老伯並沒有理會我,反倒看向劉叔,悶聲問道,“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一個世族之患,已經讓帝國風雨飄搖,你確定還要妄生波瀾?留一個巨大威脅在人間?”

“老師之言,洞察深徹。可,可是。”劉叔情緒一下子變得激動起來,他聲嘶力竭,嘶聲狂喝,“老師,你可知道,一位坐擁千萬裡江山的帝王,被人在眾目睽睽之下,威逼冊立太子,這是何等的屈辱啊!作為漢家的帝王,今生不能雪恥,我有何顏面,去見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啊!”

呂老伯冷聲說道,“你知道的,即使當年沒有天妖案,沒有世族禍亂京畿,以我大漢祖制,也應該由大皇子劉淮繼承帝位!所以,這並不能成為你任性的理由!”

我站在兩人側面,看著兩人正鋒相對,心中十分疑惑:我自認為飽讀詩書,可在任何官方典籍裡,都沒有提到過‘天妖案’一事,坊間的野史雜談中,對這一事件更是諱莫如深,似乎所有的知情人都達成了協議,對這件事,默契地選擇了遺忘。

呵呵!不過,這些事情,與我又有何關係呢?

我定了定心神,心思重新回到場中。

只見劉叔的激動戛然而止,他目光茫然,猛然轉頭看向遠方,悶聲道,“目送飛鴻飄西去,思隨流水兩茫茫。老師,如果連自己深愛的女人蒙冤而死,我都沒有辦法為她討回公道,我這個皇帝,做的還有什麼意思?”

呂老伯扣了摳鼻子,鼻口出氣,哼哼唧唧地道,“這個理由,還差不多!”

說完,呂老伯恢復了老態龍鍾的模樣,他一把攬過我的肩膀,柔聲道,“小友,你莫要害怕,方才老夫並非要真的殺你,做做樣子罷了。這樣做的目的,只是想幫你劉叔順一口多年積鬱的怨氣,除掉心魔罷了。”

見我猶豫遲疑,呂老伯慈眉善目解釋道,“孩子,我乃長生境界文人,想要殺你一個小娃娃,根本不會大費周章去動心起念,只需要一個眼神就夠啦!所以,剛才擺出那般陣勢,只是做做樣子罷了。小友,你應該不是一個小肚雞腸的人吧?會諒解老夫的吧?嗯?”

在這個性格古怪的老頭兒面前,我別無選擇,只能輕輕點頭,以示應和,心想:是真是假,恐怕,只有你呂老頭兒心裡知道!

哎!社會太險惡,天黑別出門啊!

小小插曲兒過後,我們繼續踏上歸路,這一次,劉叔並沒有喋喋不休,反而是呂老伯,一路上言語不斷,讓我們無所適從。

我時不時偷偷用餘光瞄向劉叔,發現劉叔也在時不時觀察著我,他的眼神和表情變幻不定,時而躊躇、時而決絕,時而充滿殺意,時而柔情似水,這讓我猜不透劉叔的心情,但我隱隱覺得,他的心情,彷彿與我有關。

見到劉叔這般模樣,我心中打鼓,也不敢再多說什麼,只管趕路。

我一路無言無語,轉眼間,我們已至凌源城下,我看了看天色,此刻應已過了酉時,可城門仍然大敞四開,守城門衛正在打鼾,眼前這幅場景,與劉叔方才所料相同,我的心中,不禁大為驚奇。

我們一行人大搖大擺過了門洞,進了城,身後的城門隨之緩緩關閉,好像這延遲關閉的城門,只為了等我四人一樣。

此時,皇甫錄則一臉崇拜地看著劉立,應成則因為剛才的事情,有些掛不住臉面,噘著嘴,表情似灰土一般。

我六人站在街頭,神水街望眼欲穿。

距離亥時宵禁,還有一個時辰。此刻的凌源城,空氣中透著一股寒氣和潮氣,神水街兩側擺放著一堆堆的雪,亭臺樓閣被老天爺敷上了白色,不經意間的犬吠和著深巷鄰街的幾點燈火,襯托出了點點安詳。

我大口呼了一口氣,面露微笑,不知為何,劉家覆滅以後,空氣裡似乎充滿了甜蜜幸福的味道,聞起來總是讓人愉悅。

公平!沒有剝削!沒有強權!

父親,或許,這就是您所期寄的太平盛世吧。

作為凌源城的兩條主街之一,神水街此刻熱鬧未散,酒肆、茶肆、布肆等商鋪仍是生意興隆,緊靠城牆的小小西市人來人往、穿梭不息,加上街頭巷尾打雪仗滾雪球的小黃髫,一座繁華的一郡首府,立馬被點點人間煙火氣勾勒了出來。

進了城,也就到了到了分道揚鑣的時候,我向應成三人使了個眼色,隨後,我們四個一起向劉叔和呂老伯拱手,“兩位前輩,後會有期!”

“哎?哎哎哎?你這小子,也太不厚道,我剛才詢問的問題,你給出的答案,我不滿意,你再想想,然後再給我換一個答案。”

劉叔恢復了相見之初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上前揉了揉我的腦袋,也順便將滿手的沙果汁塗到了我的頭髮上。

父親曾說我‘哪都沒隨他,就隨了他一副好脾氣’,剛剛,劉叔這一統亂摸,把我的頭髮捅咕成了雞窩,換成一般人,早就火冒三丈了,而我卻沒有生氣,如此看來,父親說的,應該是真的。

我哭喪著臉,撓了撓頭,耐著性子,對劉叔說道,“回前輩,首先呀,剛剛晚輩說的話,真的未有人教。其次,在去年,晚輩有幸隨一前輩遊歷幾郡,見遼西除樂貳、凌源平劉氏兩件事,皆起於官場、施以大政、挑其貪念、終於自亂,毫無違揹人倫、刺殺毒害之舉,可見陛下擅於陽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