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禮 作品

95.和歌圩

    黎部,人們忙碌著。

    飯香四溢。

    這座古老山脈失去外界的打擾,和諧而安寧。惡神消亡,古修士退卻,大山深處的村落間重新有了聯繫。

    李熄安坐在角落裡,望著來來往往的人們。

    他穿著黎部服飾,除了螻與見過面的大巫之外沒人知曉這陌生的少年是前幾夜的赤色蛟龍。有人走過時注意到,大概也會認為是外村來的客人。偶爾會來個大巫和他聊聊天,雖然他們的王說不用管這位,可他們哪敢真的吧這位晾在角落裡。就是話一般講不到幾句,今天是很重要的節日,大巫們身上瑣事繁多,抽空出來都是心裡掛念這位幫助了他們的強大生靈。

    其實赤蛟不用人陪,他光是看著黎部人的煙火氣,心裡便滿足了。

    大山深處的生活方式大體是相同的。

    他曾經注視的村子,五十年來一直如是。哪怕是現世文明入侵太行,那些老人們也是滿不情願地遷走,等到事情結束又拖家帶口地跑回來。

    用他們的話來說,只有這麼圈兒地方啊,我才待得住,別的哪都不行,不行。邊說邊搖頭。在黎部人們的身上,他彷彿又回到了過去的村子,一切都如此安定祥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最多天黑了看哪家熊娃子貪玩,父親拎起竹竿找人。

    瓜娃子的哭喊聲與大山裡的蟲鳴聲鳥叫聲遙遙呼應。

    人類是敵人麼?李熄安從來不這樣認為。

    敵人就是敵人,是立場,與種族無關。而不是因為這是人類,所以是他的敵人。螻是黎部的君王,也是十萬大山的君王。他很早很早之前就是這樣思考的,他庇護黎部,不單單是庇護黎部人民,他庇護的是黎部人們身上承載的文明與歷史。

    萬族崛起之前,不正是黎部承載了這片山脈的古老麼?

    少年單手撐起腦袋,額頭上垂下的幾件白銀裝飾跟著他的節奏晃來晃去,稱的上有趣。

    他感受到了注視,抬頭一看,是螻。還是那副模樣,人形吊兒郎當。普通黎部民眾只見過那披覆黃金揹負六條手臂的君王,沒有見過螻的人形。這貨走過來往的人群,古銅色肌膚,高大修長,比周圍的人都高個腦袋,簡直格格不入。李熄安覺得自己和他比,都要稱的上土生土長的黎部人。

    螻望向李熄安的視線古怪,隱藏的很好,但赤蛟的雙瞳捕捉力太可怕。

    當即叫住轉身準備離開的螻。

    “怎麼?看你臉色不好,昨天打虛了?”

    螻回頭,語氣惡狠狠的。

    “嘿!蛟龍,以前咋沒發現你不是赤蛟,是毒蛟啊!”

    “得了吧。”李熄安擺手,“你有事瞞著我。”

    “沒有。”螻語氣堅定,目光從容,絲毫不見破綻。

    “不說的話,今晚喝酒不給你留臉了,在封閉轉靈的前提下,你認為你喝的過蛟龍?屆時,黎部眾人可以一睹他們王的真容,什麼智慧沉靜都是狗屁。”李熄安比他更從容。

    螻不屑嗤笑,比李熄安本體的赤銅骨面還有嘲諷力。

    “拉倒吧。”

    尋常酒液對他們這種層次的生靈毫無用處,好在隨著十萬大山復甦,巫蠱術中記載的能釀造仙人醉的幾味藥草出現在了深山裡。雖然幾株藥草年限不足,不過釀成幾樽醉倒大妖王的美酒不是難事。

    起初是為了禦敵。

    畢竟醉倒也是昏迷,靠著釀成的幾樽美酒,說不定可以不費一兵一卒降服陽神境古修士。現在則不需要了,便真的當成了美酒。

    遠處,一名大巫招手,見到螻了面色一喜又不敢喊出聲來。

    “走了走了,一會見。”螻滿臉不計較的樣子。

    好像勝券在握,面色卻又有些促狹。

    李熄安目送螻離開,還是單手拖著腦袋,只是眼瞳微微眯起了。

    …………

    三月三,和歌圩。

    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

    這是古代士族的過節法子,在十萬大山,在黎部完全不同。

    李熄安望著黎部忙碌的人們。

    可能是大山深處封閉太久的原因,年輕人如飢似渴,擱那對歌。歌聲清揚嘹亮,讓聽者心情舒暢,前提是不聽裡面的內容。

    歌詞的由對歌的年輕人現編,諸如什麼“見你個子小小滴,想必下地沒力氣。”“見妹打傘田邊過,黃牛捱打幾多鞭”。再什麼“不怕耕牛不得勁,就怕好田外人去。”有時候李熄安會想,難怪流傳下來的唱山歌得隔條河,沒那條河的阻攔,對歌的人裡面十對得有八隊打起來,自家的耕牛也要和他們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