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若君 作品

第30章 雕塑

    最後挑了一雙最不起眼的小布鞋。

    對了,顧靈昨天給半夏買了個小金鎖,上面還有玉,掛脖子上金碧輝煌的。

    也被林珺摘了。

    “林姐,孩子就該打扮的豔麗一點,你把半夏收拾的太素啦。”顧靈委婉相勸:“咱閨女才剛剛找回來,就該讓她穿好點。”

    林珺抬起半夏的小腳丫,給顧靈看她腳後跟處的磨傷,淡淡說:“衣服得是純棉的,不然不吸汗,你看她的腳,穿革鞋,穿的都磨起泡了。”

    半夏不止手腕給哥哥扯成了青色,腳給小姑買的鞋子磨的紅紅的,再磨兩天肯定得破,現在天氣熱,要發了炎,誘發腳氣,一輩子跟著。

    “哎呀,老闆說是小羊皮,看來我被騙了呀。”顧靈也心疼:“疼壞了吧。”

    女孩擺手:“沒關係啦小姑,我很皮實的喔,一點都不疼。”

    從她的言行舉止間,林珺能看到吳小華的影子,當然,她是沈母教育的,從小接受的就是女性的身份比男性更低,要以男性為天的理念,所以她下意識會遷就,屈從於別人。

    撫了撫小丫頭的臉,林珺說:“以後哪兒不舒服,要告訴媽媽,不喜歡的事情不能勉強自己,即使媽媽,如果讓你不舒服了,你也可以說不的。”

    “媽媽不會傷心嗎,昨天我不想別髮卡,小姑就好傷心的。”半夏看小姑。

    小姑笑的很尷尬。

    林珺堅定的說:“不會,媽媽和孩子是這樣的,只有孩子開心,媽媽才會開心。”起身,她說:“顧靈,借我些錢,我得去買點東西。”

    顧靈摸兜:“糟了,我身上只有五十塊,全給你,夠不夠?”

    顧法典眼疾手快:“媽你看,調料罐下面有錢呢,我爸放的喔。”

    林珺接過錢,整整五百塊,趁著天還不算太熱,帶倆娃一起出門去了。

    顧靈只恨沒人,不能炫耀一下,瞧瞧她哥,多妥貼,家暴過自己的前妻,他給伺候早餐,還給她留零花錢呢。

    但林珺從漂亮國回來,身上一毛錢都沒有,她在那邊過的到底是啥日子啊?

    小民和小憲呢,不但戶籍改成了洋人,這都四年沒回來過了,他們到底咋回事,像她爸說的,認賊作父,數典忘祖了嗎?

    顧靈得抽個時間問問才行啊。

    ……

    國資委的領導進駐慈心,就營改私一事,已經開了一夜的會了。

    但職工們於林珺的關注度,已經超過了營改私。

    老頭老太們甚至盲目樂觀:說不定隨著女兒回來,大小姐能改了性格,把這座廠子繼承了呢,那比隨便交給哪個暴發戶的好呀。

    但隨即就有人說:“別痴心妄想了,當初林老書記交廠的時候分文不取,可現在值七八百萬,大小姐有那個錢嗎?”

    大家面面相覷,齊聲嘆氣,忽而又齊齊扭頭,目光盯著一處。

    一個穿白線衣,黑褲衩的小女孩從單元樓裡跑了出來,身後跟的正是林珺,一件半新不舊的襯衣,面色蒼白,眼眶深陷,但整體看上去比昨天精神了好多。

    “林珺,要不要坐會?”林大媽笑著問。

    肖大媽也說:“來來,坐我這兒,這兒涼快。”

    “不用了,我要出去買點東西。”林珺說著,往前走了。

    大媽們打著扇子對視,齊齊嘆氣:俗話說得好,心病還要心藥醫。想當初妍妍有病時,林珺整天魂不守舍,還動不動發脾氣,可現在換個好孩子在眼前晃悠,她有神了,說話也有中氣了,整個人都變好了呀。

    可惜,廠子沒了。

    不止大媽們這樣覺得,林珺自己也覺得很奇怪,她有嚴重的失眠症,可昨天晚上睡得特別好,她會經常性的心情低落,或者亢奮,厭食,或者暴飲暴食,而且據說她還在無意識時攻擊過別人,所以她需要不間斷的服藥。

    但她這次已經停藥四天了,可心情卻非常平和。

    現在她得去買藥。

    國外的抗抑鬱類藥物國內雖然沒有,但作為一個藥研專家,買各種常用藥回來,按比配藥,她可以配出適症的複合藥。

    沿路又碰上好些人,有人問:“林珺,回來準備呆多久?”

    還有人說:“瞧瞧半夏,跟你生得多像。”

    要呆多久,林珺自己也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她下一秒會不會發病。

    但聽到一個名字時她愣了一下:“半夏,什麼半夏,虎掌嗎?”

    半夏,一開始並非人名,而是一味中藥,別名虎掌。

    林珺從回家到此刻,只知道自己有個女兒,她的腦子裡滿是問號,她有很多困惑和不解,但並沒有記住女孩到底叫什麼名字。

    而這在路人看來,很不可思議,所以對方說:“林珺,你是不是精神不大好呀,半夏不就在你身邊嗎?”

    半夏也忙的撲了過來,抱了林珺個滿懷,顧法典暗猜媽媽是犯病了,忙說:“媽媽,我妹就是半夏,半夏就是我妹。”

    林珺擠了個笑出來:“我想起來了,我的女兒就叫半夏。”

    路人們對視一眼:大小姐這精神狀況還是有問題呀。

    顧法典自圓其說:“半夏是別人起的名字,我媽會給我妹妹改新名字喔。”

    路人也心中忐忑,目送林珺進了廠區。

    慈心藥研所,又叫慈心生物工程公司,它是慈心的一份子,也是一家市級直屬藥研單位,雖然是研發中成藥的,但因為有個非常大的醫療冷藏庫,所以各種需要冷藏的西藥也很齊全,當然,來這兒買藥,得有藥師資格證。

    離開不過四年時間,進了藥研所,林珺愣了一下,因為裡面全是生面孔,一個熟人都沒有,而且她一眼就覺得非常不適,因為陳列架上,病毒類藥物的陳列欄下,擺了好幾種細菌類藥物,這屬於嚴重的違規行為。

    不過不在其位,就不謀其政了。

    “同志,給我一盒紐諾丁,再給一盒舒樂安定,外加一盒勞拉西泮,還有……”林珺話還沒說完,一女的懶洋洋的走了過來,伸手:“給條子。”

    另一個看林珺愣著,解釋說:“來咱們這兒取藥,光有藥師證可不行,還得有馬主任特批的條子,沒條子我們不發藥。”

    林珺曾是主任,聽了這話只覺得可笑:“同志,如果我是某個醫院的藥師,現在緊缺能救病人性命的藥品,來買,你也不給,要條子?”

    幹事說:“要不這樣,你去趟新家屬樓,找找馬主任。”

    另一個說:“不要空手上門,記得買點東西,她最近身體不好,病著。”

    這意思怕不是來藥研所買個藥,還要先給馬明霞送點禮品?

    其實原來的馬明霞就一直很愛貪點小便宜。

    但拿藥品開玩笑,就是拿病人的生命開玩笑,她膽子也太大了點吧。

    更何況今早顧謹才說過,從整個案件來分析,秦秀只是臨時起意,而馬明霞才是蓄意指使,唆使馬明霞犯罪,偷孩子的人。

    顯而易見,林珺因孩子而停職了,馬明霞主導了藥研所。

    現在林珺成了精神病患,從馬明霞這兒買藥,還得批條子了。

    敲著玻璃櫃,林珺說:“告訴馬明霞,林珺來了,讓她立刻下來見我。”

    面面相覷一番,其中一個抓起了電話。

    林珺一激動,顧法典就有點擔心,怕她情緒失控,又要罵人,這時當然要把半夏帶出去,他可以接受媽媽變成任何樣子,但他怕妹妹會被媽媽的壞脾氣嚇到。

    不過他一出門,林珺也跟出來了。

    偌大的廠區,正值上班時間,大院裡空空蕩蕩,也安安靜靜。

    半夏頭一回來廠區,看到辦公大樓前有個大水池,裡面還養了好多魚,來拉媽媽:“媽媽,看魚,好多魚呀。”

    要不是女兒拉一把,林珺還注意不到,她瞅著偌大的水池,又呆住了。

    而樓上的林東看到林珺居然來了,三步並作兩步下了樓,遠遠就笑著追了出來:“林珺,你回來的也太快了吧。”

    林珺指水池:“林東,這兒張仲景的雕塑呢,去哪裡了?”

    林東說:“馬書記說要與時俱進,把它挖了,換成了魚塘。”

    林珺面色漸白,眸子一瞬間就沒光了,而在原來,當她變成這種眼神,就又該鬧自殺了。

    倆娃今天是頭一回跟著媽媽出門,尤其半夏,可開心了。

    但媽媽的手突然變得好涼,孩子猜媽媽是冷,就拿兩隻手護著她的手,還給媽媽手裡哈著氣。

    林珺彎腰問:“半夏,你這是幹嘛呀?”

    “媽媽的手好涼,我給媽媽吹口熱氣。”半夏說著,憋足了勁兒,又是一吹。

    林珺不止精神狀態差,體能也很差,就此刻,她也是強撐著,生怕自己會暈倒,她特別想抱抱這個可愛的孩子,可又擔心,怕自己抱不動她。

    此時忍不住抱了起來,才發現女兒好輕,輕飄飄的,而且一點都不排斥她,依在她懷裡,就像是她身體的一部分。

    她穩住心神,問:“雕塑現在在哪兒?”

    “這個得問馬書記或秦秀,是他們命人把把雕塑移走的,是賣掉了,還是扔在哪個庫房,我不太清楚。”林東說。

    抱著孩子,她面色很平和,但整個人狀態都變得很差。

    “媽媽冷嗎,我抱抱你,你就不冷了,對嗎?”半夏環著她的脖了,問。

    林珺環上小女孩,用自己的臉龐蹭了蹭她的臉:“媽媽很冷,但抱著半夏,暖和多啦。”

    “我是媽媽的小棉襖,會讓你不冷噠!”半夏說。

    媽媽的目光好溫柔,溫柔的像水一樣。

    林東聽林珉提過林珺的健康問題,知道她情緒不穩定,而張仲景的雕塑,是林老書記還年青的時候,親自選的花崗岩,親人打的造像,造象下面還雕著數百味中草藥的名字,那是他自己一味味的,拿鑿刀鑿上去的。

    自有慈心的一天,它就矗在這兒,辦公樓,車間,家屬樓,都是在張仲景的目視下一點點建造起來的,它被搬走,別人倒無所謂,但林珺心裡肯定會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