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憑舟 作品

第61章 第61章

    “好……”

    路上,盛夏望著仍舊熱鬧的街景發呆。

    她以為王蓮華會問些什麼,但是沒有。

    到達醫院的時候,李旭和一位輔警在停車場等著,一路帶著她們進了住院樓。

    夜裡的醫院靜悄悄的,幾個人的腳步聲顯得尤其突兀,走廊盡頭,張蘇瑾站在昏暗的燈下等候他們。

    盛夏心突突的,一路過來還算平靜的心跳倏然變得躁動不安。

    張蘇瑾先同王蓮華頷首打招呼,然後才看向盛夏,拍拍她的背:“沒事了,別擔心。”

    盛夏從小窗朝裡望,病房內開著燈,三張病床,只有中間那張躺著人。

    從這個角度只看到他穿病號服的身體,看不到臉,不知是醒著,還是睡了。

    “我能進去麼?”盛夏問。

    張蘇瑾點頭:“當然可以,只不過……”

    她湊到盛夏耳邊,“他覺得丟人,在裝睡。”

    盛夏:“說不定真的累了,或者是還沒有力氣,我改天再來也可……”

    “不可以!”

    盛夏的話被虛弱但有點蠻橫的聲音打斷。

    是從病房裡傳來的……

    走廊裡一片寂靜。

    盛夏看著母親顯然怔住的表情,莫名的紅了耳根子。

    她忐忑不安地開口:“我進去看看……”

    然後不等大人們反應過來,推門進去了。

    “咖嗒”一聲,她反手把門闔上。

    病床上,張澍直挺挺躺著,病號服寬大,看不出傷在哪裡,只是整個人顯得十分消瘦,褲管大半空蕩。

    他嘴唇有些發紫,顯得乾涸,不似平日那麼光滑,頭髮好像長了一點,劉海蓋住了眉毛,柔順黑亮,只是不太蓬鬆,平日裡銳利的眼眸也稍顯黯淡,整個人看起來安靜而——乖巧。

    他究竟是怎麼頂著這副病色吼出“不可以”的?

    盛夏來得急,頭髮也沒扎,披散在胸前。雙手因為緊張一直放在身前,不知道要說什麼。

    能看見他好好地躺在那,就很好了。

    “坐,我聲大不了……”張澍上下打量她一圈,開口了。

    聲音是盛夏從未聽過的羸弱,遣詞造句也是能省則省。

    她遵從他的眼神指揮,坐到了他旁邊病床上。

    “你怎麼樣,疼不疼?”她開口,問了一句,不怎麼新鮮的話。

    他傷在腹部的話,說話腹腔發力,會很疼吧?

    “你先不要說話!”他還沒開口,又被盛夏打斷。

    他怔了怔,乖乖把要出口的話吞了回去。

    盛夏扭頭,透過小窗看到幾個大人似乎不在門前了,才又回頭,忽然湊到他病床邊,拉過邊上的凳子坐下,手肘托腮趴在他旁邊,“那我們說悄悄話,你可以不那麼用力……”

    因為她忽然的靠近,一股馨香盈入鼻息,張澍閉了閉眼。

    “我問,你答是或者不是就好了。”她聲音低低的,似乎真的要把說悄悄話演到底了。

    明明她又沒受傷。

    張澍笑了笑,但也不敢扯動肌肉,有種皮笑肉不笑的感覺。

    盛夏微囧。

    “嗯……”他微微歪頭看著她,答應道。

    離得太近了。他這一扭頭,兩人呼吸可聞。

    盛夏感覺脖頸一熱,然而她沒有後退,問道:“疼不疼啊?”

    張澍眉頭一擰,道:“這個問題好像不能用是或者不是來回答……”

    盛夏:……

    那他回答疼或者不疼不就好了?還說那麼多話。

    盛夏:“你是不是疼?”

    眼前,女孩瞳眸倒映著他,滿眼都是他。

    誰還疼?

    張澍彎了彎嘴角,改了臺詞:“不疼。”

    盛夏:“那你什麼時候能坐起來?半個月是不是?”

    張澍配合:“不是。”

    盛夏:“一個月?”

    張澍:“不知道。”

    盛夏忽然就不知道再問什麼了,滿腹的話,到了近前竟不知從哪裡說起。

    “我可以看看你的傷嗎?”

    張澍搖搖頭:“不可以。”

    “就看一下……”

    “好吧,可以。”

    他指了指上衣紐扣,“解開……”

    盛夏懵了懵,看看他,再看看他的衣服。

    他一副病容,眼神坦蕩,看不出一點其他意味。

    盛夏為自己小人之心懺悔,他受傷了啊,通報說他左臂也傷了,自然不能解紐扣……

    她站起來,俯身,想著是腹部,就從最下邊開始解。

    可是病號服不僅寬大,還長,下襬都到胯的位置了。

    她捏起最下邊那顆紐扣,隨即,動作頓住,整個呆了。

    因為她清晰地感覺,手底下蹭過的他的身體——動了動!

    幅度很小,但是大概因為病房裡過於靜謐,這氛圍讓一點點輕微的動靜都擦出了化學反應。

    盛夏下意識抬眼驚詫地看他,只見他也瞪大眼睛,盯著自己的——褲/襠。

    盛夏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一鼓作氣擰開紐扣,又往上擰開了四五顆。

    漸漸地,從紅著臉,變成了紅著眼。

    他的右腹處微微凸起,應該是包著藥物或者什麼醫用器械,整個腹部被“五花大綁”,層層疊疊的紗布圍得密不透風。

    雖然,紗布白淨得一點髒汙都沒有。

    當然也沒有血跡。

    可盛夏腦海中全是短刀沒入他腹部的畫面……

    好疼啊。

    她有點剋制不住了,這些夜裡反覆在腦海中拉扯的問題,全都一股腦崩了出來:“你自己已經說到此為止了,為什麼還要這樣,為什麼還給我搬桌子,為什麼每天都去一方書店等我,為什麼看見穿白裙子的女生就……”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忽然增大,及時止住,可眼淚卻啪嗒啪嗒地跌落。

    張澍起不來,只有那隻沒受傷的手抬了起來,去扯她的衣襬,“別哭啊……”

    她看見他眉頭緊緊擰在一起,哽了哽,自己從床頭櫃扯了幾張紙巾擦掉眼淚,又坐回凳子上。

    這個時候,是不該給他添堵。

    她整個動作行雲流水,從流淚到擦淚也不過一兩分鐘。

    張澍靜靜看著她。

    看來這幾天沒少哭,自我緩解都這麼輕車熟路。

    他回想她的“控訴”。

    哎,最終還是什麼都知道了。

    “因為……”張澍似是無奈地嘆了口氣,“明知後會可能無期,還是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