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寫作機器人 作品

第四十章 時間的融毀

    春節前的最後幾天,第三前線的氣氛依舊像是先前一切尋常的日子。

    日子平平無奇,偶爾來過幾個真人,偶爾去了幾個代人,李明都一一看在眼裡。綜合人格不能複製,因此醫生、周還有其他所有的代人們縱然身體反覆更換,但都是有數的,他能數得清楚。

    在數到醫生不見的第十二天時,他感到代人們的腳步變得匆忙。

    一次,在月末,老組長帶著一個年輕的冬眠人找他一起聚聚,打發這無聊的日子。李明都沒怎麼說話,但聽這兩個人一邊喝著小酒,一邊從日常生活用度、摳門的第三前線、哪個會發噪音的設備講到地球國家格局,從虞國以及全人類的未來講到核戰末日和地球生態演變,從外星入侵講到要給外星人當狗還是要抵抗到底,從宇宙熱寂講到人生無常。

    兩個人興許是喝到了興頭。李明都看到這一大一小兩個人面紅耳赤爭執半天又雙雙唏噓,唉聲嘆氣。

    等他們不說話了,他適才插話道:

    “話說你們有沒有覺得代人們走得好像變快了?”

    “什麼叫變快?”

    老人重拾了自己的威嚴。

    “步速。”李明都平靜地說,“他們的步速應該遵循的是一個算式吧。這個算式的具體我不清楚,但據我觀察,這群代人的走步,是接近均勻的。但不知為何,在均勻的步速中,又引入了隨機,打亂了步伐,但總體而言,還是勻速的。現在這個勻速總體上上調了二十個百分點。他們的身體不會難受嗎?”

    老組長瞪大了眼睛:

    “你的觀察確實敏銳,代人們確實是勻步加上了隨機打亂,勻步會帶來心理暗示,被普通人投訴過,還有‘共振’上的問題,就是士兵過橋,把橋震塌,聽說過吧?”

    “是這樣,是聽過。”

    他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而那位陪著喝酒的年輕人又悶了小半瓶,等李明都話音落下,他紅著臉解釋道:

    “代人當然不會難受,他們的大腦原生存在功能區分化。在機器的介入下,感受也可以初步分離。走快也好,走慢也好,身體帶來的反饋都無所吊謂,都會被屏蔽。我想節前,他們的任務可能非常緊張,所以就調節了‘生活的速率’,走快點。”

    李明都記得他的名字是成政書,和謝秋陰一樣,都是從冬眠醒來的人。

    “‘生活的速率’……聽起來有點恐怖。”

    李明都漫不經心地說道,眼睛剛剛瞄到門口,又轉頭望向了盥洗室掛著的正對大門的天問紙卷。

    不定型從他的脖子邊緣些微起身,靈敏地望著門外走來走去的代人們。而無處不在的網絡則接著各種各樣的探頭在看著他們。

    “是呀……”成政書趴在桌子上說,“真不知道他們都在做些什麼。”

    李明都不清楚這群過去遺留的冬眠人對未來的代人們的舉動是否真如他們所說的一無所知。

    不過他知道他是知道一點的。

    “是啊,他們在網絡裡,我們完全不知道他們在幹些什麼,想些什麼。”

    他輕輕地搖晃酒杯。

    在飲下的同時,不定型攝取了液體裡的酒精將其含納在體內的空腔中,並不讓其浸入血液。

    二月開始後,事情又有不同,第三前線更加冷肅。太空站的工作者尚且有年假一說,第三前線則全然沒有。在春節之前,人不見少,來客反倒變得更多。

    月背的激光射向了永遠見不到地球的天堂。

    地球的來客隨著巡航機的明亮,每天都有下降到第三前線的機場。

    原本冬眠人團體以為裡面會有幾個非代人,因為只有非代人需要用宇航的方式進行地月間的航行。不過事實上,他們看到的是一片密裝的箱體還有箱體裡存在的人形。

    隔離線拉起,而代人們的通訊藏於不可識別的網絡,帶著頭盔不見區別的身體在路上行走,又有誰能識別誰是誰呢?

    二月三號,一個私有網絡集會場做成了一片明亮開闊的庭院,庭院裡有小橋流水,有常青不敗的喬木。風一吹,樹葉便會輕輕顫動,但全部自然的世界沒有任何擾人的蚊蟲,靜寂而單純。

    應該是太陽的貼圖被換成月球。群星隱沒在白晝的背後,不過那些太陽系的行星倒在一片蔚藍的天空中一一以比其自然要大上數倍的可以辨識的姿態凝於天上。

    在所有網絡集會場的電波中,這一片模擬信號也是最為明顯的。

    被叫做羅的人帶著新來的人在看“未來機器”的諸模塊。

    “眼睛”藏在玻璃的內側,也在靜靜地凝視著現實中一群無言得像是機器的人。主機並不存在於代人們的體內,對於虛擬網絡空間的演算也就不由代人們進行。不過他們之間、以及他們和具體運算的主機之間有加密的交互信息和一連串密碼子,這些密碼被破譯後,足夠“眼睛”辨別他們虛擬出了什麼樣的環境和在說什麼樣的話。

    它聽見了他們的話語。

    “張部,要不要把這臺機器送進液泡室裡,給你們實際看看?”

    羅對特派小組裡的領頭人說。

    張部可能是張部長也可能是單純的名字,這點“眼睛”還無從辨別。

    “我不是古人,我不比你們大多少。”張部說,“我不需要眼見為實。機器的眼睛要比人的肉眼更加值得信賴。我在來之前,已經體會過你們錄下來的‘感知簇’了。”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

    “‘火環’現在是在資源調度飛船上,按國際觀察的資源調度計劃,做偽裝,秘密送至第三前線嗎?”

    在這裡,眼睛聽到了第一個它完全不能理解的詞彙——‘火環’。這可能是對某種東西的代稱,因為還摸不清楚性質,所以只以已知的信息描繪。

    羅低著身子,望向多日來一直與研究人員們溝通的那群行政人員們。結果這群行政人員,站在張部的身後,一個接一個地噤聲不言,也不發來任何加密通訊,只投來一個最簡單的公開的“目光”。

    他只敢按自己知道的作答,小心翼翼地稱是。

    張部的面色舒展了開來,他點了點頭,笑著問道:

    “誰批准的?”

    羅猛地抖了抖身子,他一時之間不能理解這個問句背後的深意,但他沒有思考的時間。

    “是后土城和第三前線的決議。”

    “很好,我知道了,是你們的職責,不過有向上請示或報告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