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寫作機器人 作品

第三十六章 遠視

    過強的光帆光阻礙了人眼對星空的視覺。過了半個小時,太空站運轉到背對太陽與地球之際,可能是窗戶也可能是顯示器的東西正對了星空,秋陰仍花費了一番力氣才找到她朝思暮想的參宿。參宿的星星在太空看比起地球要明亮得多,甚至顯得有些刺眼,叫她的眼睛酸澀得緊。

    一個新的代人那時從一樓走來。他戴著與其他代人一樣的頭盔,身穿一件同樣是有機可溶材料白大衣,他的身高身材是平均值,但他沒有像其他代人一樣無視秋陰的存在,而是用那合成出來的沒有變化的聲音說:

    “謝女士,還認得出我嗎?”

    秋陰轉過頭去,瞭然於心:

    “醫生,是嗎?”

    “是的。”醫生髮出了合成的輕盈的笑聲,“目標的檢查還要一段時間,離上次車內簡餐已過去一夜了,我帶你去太空站的冬眠人餐廳吧。”

    醫生提及,秋陰才感到飢餓。她稍微放鬆下來,隨在醫生身後,走了沒幾步,又想起先前那在草綠色的水中消失的人體,忍不住問道:

    “現在的你,是男是女呢?”

    醫生的笑容頓時收斂了:

    “你這麼問,可不禮貌。好在是我,要是其他人聽了,是要發火的。”

    秋陰這才恍惚地意識到儘管這群人用來代替己身的物體早已變幻莫測,但在這個時代不男不女或詢問是男是女居然依然是個罵人的話,還和一百年前相仿。

    她換了個問法:

    “這代人的生理性別是男性……還是女性?”

    “這就問對了。”

    醫生碰了碰頭盔的兩側,接著,秋陰就聽到了一連串銀鈴般清脆的婉轉笑語。

    也就是那時,醫生摘下了頭盔。秋陰沒有見到醫生的面龐,只覺得周遭原本是消毒味道的空氣突然散發出清香。烏黑的髮絲就像是瀑布一樣脫出了頭盔束縛,向著那優美的白皙的頸脖子傾瀉下來了。

    纖細的脖子在燈下反射著耀眼的白光,而一張與先前略有變化的、但依舊美麗的面龐,則躺在瀑布般的頭髮上,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怎麼,姐姐,是不是羨慕現在的我要比你漂亮得多?”

    話音落處,恰似風鈴在輕輕搖晃,眼波流轉,說不出的雨怯雲羞。

    如果是人妖、變性手術所製造的非自然人體,惺惺作態或者是噁心的。但拋去已知的抽象的事實,秋陰,只憑借自己的眼力,她只覺得身前確實是個十七八歲風華正茂是美麗的、自個兒也意識到自己是美麗的小姑娘正在學著利用自己的容姿、刻意地賣弄風雅。

    代人是自然的,在每一個生理的細節處,沒有任何人工的痕跡。

    但秋陰也清楚地意識到眼前的是一個隨時會變成其他模樣甚至是機器的“註冊男性”。

    “我……該怎麼對你們做出區別?該怎麼稱呼你們……?”

    她茫然地問道。

    “我不是說了嗎?”

    醫生的面色歸於平淡,他戴上頭盔,收起了自己滿頭的秀髮,不再露出自己優美的面龐:

    “叫我醫生,叫我醫生就好了。在我們的時代,相貌已不再是隔閡人與人之間的差距。”

    在過去的人際社會中,人與人間的認知依靠性別、依靠外貌,依靠職業、依靠身份、也依靠親緣。如今性別、外貌與親緣都已薄弱得不成模樣,唯有職業、唯有身份,人在社會中的結構仍然盤桓在人類的上空。

    人從根底已經變化了,但人與人那種種複雜的關係仍然存在,並且還在變得越來越複雜。

    那時,秋陰站在太空站的餐廳前,見到了舷窗外的地球。

    在餐廳的四周張貼著各種人物的頭像。在這些頭像的下面還有他們生活的日期,與他們曾經說過的名人名言。有一些人能追溯到一百年前。而另一些人,生活在一百年間。

    太空站的餐廳裡有代人、也有冬眠人。

    代人坐在左邊,冬眠人坐在右邊,中間空了三排,醫生領著秋陰入座。

    於是她們的右邊是有聲的世界,冬眠人的聲音在現實世界的空氣中傳播。冬眠人像是過去剛剛醒來的秋陰彼此交流著這陌生的世界、小心翼翼地探求著地球的變化。還有幾個醒來一段時間的人正在談論幾年前、幾十年前、百年前的一場場地球上的局部的戰爭。冬眠人是來自不同的時代,有的人的意識還停留在打仗的時候,如今才剛剛知曉最後的後果。

    她們的左邊,世界格外沉靜。代人們的交流發生在無形無相的電磁波里。他們坐在椅子上比機器更像是機器,衣服掩蓋了性別的特徵,頭盔消去了無用的外貌,在他們自己所建立的虛無的電磁世界裡,醫生說他們有著豐富多彩的形象。

    “這些形象是個人藝術的創造,豈不比自然的賦予要高妙得多?”

    醫生毫不吝惜於自己對現代世界的讚美。

    而秋陰坐在兩個嶄新的又陳舊的世界的中央,桌子上是一片不祥的寂靜,服務機器人送來了餐點。

    興許是心思沉重的緣故,她吃不下東西,埋頭許久,秋陰重又抬起頭來,轉向左邊,左邊的代人已換了一批、仍是寂靜的,轉向右邊,冬眠人正在飯後聊天、聊天是熱鬧的。寂靜不是她的,熱鬧也不是她的。目光在兩者之間移來移去,最後定格在了身前的舷窗。舷窗外的地球正躍過整個餐廳的半空。那時的月球正懸在地球的旁邊,一半的身體被太陽照亮了。而地球正背對太陽,全然落入了陰影,地面上的光火在虛空永恆的陰影中便顯得格外清晰。

    在太平洋連綿的島鏈上,這種光火呈出一種淡淡藍色的虛幻的線條。在其中零星的幾點上,則濃郁得像是落日般的血紅。她想起來在血紅的島上人類起了鬥爭。而原本光亮的那些過去的發達的城市如今則顯得黯淡,在一片荒蕪的夜晚的寂靜裡,悄無聲息。

    憑著營養液和其他高度濃縮的人體所需成分配給膠囊、代人不需要依靠“現實口服進食”這種效率極低的行為。醫生扭著頭隨秋陰目光凝視地球不幾刻,就又轉回頭來說:

    “我自覺太空站的食物還是豐盛的,不是兩百年前失重環境只能吃些覆水的、流質的、一口悶的方便品,你是吃不下嗎?這對你們的身體不好。”

    秋陰搖了搖頭。

    他便繼續慢條斯理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