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寫作機器人 作品

第三章 HD學步

    在莊子中有個有趣的故事被後人稱之為hd學步,說是一位少年聽說hd的人走路姿態極為優美,於是便前往hd模仿與學習,結果他學到最後也學不像,走路的姿勢反倒更難看了,而且他愈是刻苦學習就愈難看,直至忘記如何走路,最後只能爬著回到自己的故鄉。

    莊子或他的弟子寫作這片寓言的目的,李明都並不清楚,但如今的它便是既不能做到人的走路,也忘記了不定型的走路的姿勢。

    回去的時候,沒有其他的不定型幫他。他只能以一種近似於尺蠖般一曲一伸作拱橋的行動向岩土的溝壑爬去。他感覺自己像人類記憶裡的蛆蟲。

    而他越是走,就越是覺得其他的不定型都在看他。

    那些在透明的樓梯上踱步的,那些在金屬的迴廊中移動的,還有在岩土的溝壑中守望的無脊椎動物們好像都在看他。

    他記憶裡的大多動物都有手有腳,只有他並不熟悉的蠕蟲,蚯蚓或者蛇,才會像現今這個巢穴裡到處都是的動物一樣柔軟。

    但這半透明的柔軟的一片白色的皮膚它不是光滑的,它可以拉伸,而在它不拉伸的時候,便滿布觸鬚和褶皺,像是放大了的老人的贅肉,像是病變了的長出斑點的腫大肌體。觸鬚上面長出的複眼的結塊是他們的感受器官,上面滲出的粘液既保護了器官,也流淌在地上揮發出一種可怕的好聞的味道。

    這種好聞乍一開始讓李明都沉迷,但很快他感到不寒而慄。

    他想自己理應是個人。

    但等到他倦怠驚疑地睡了一覺後,等到他再度在溼熱的土壤醒來時,等到他惶然不安地靠在堅硬冰冷的岩石上忍受淒涼困苦的處境,又從自己接近三百六十度的視角中看到自己的全貌時,他感到迷惑。

    記憶就像是做夢一樣,說不上真和假,都不是現在的活生生的事情。

    “總之,首先,我現在肯定是一個不定型。”

    他看了看自己。

    於是,緊接著,他開始想也許自己只是獲得了一段人類記憶的不定型蠕蟲。而且現在,他必須要忍受那些人類的思想對他的思想的干擾。

    天知道那些人類的思想究竟從哪裡而來的,居然會告訴他他們身為和他所是的無脊椎動物是一種噁心的蟲子,而他所應該所喜歡的、以及認為是可愛的,應是些沒毛的猿猴,或者長滿毛的哺乳類。這讓李明都懷疑自己是個有病的人,一個歹毒的反社會分子,否則什麼人會對自己的同胞們充滿敵意?

    他決意改變這一點,必須要克服自己的恐懼。

    可是每當他再度來到岩土溝壑的邊緣,想要向他的同類王國再進一步時,每當他看到那些蠕動的不定型身上像是呼吸般在張合的細細密密成千上萬的纖毛般的觸鬚時,看到他們發散的香氣告知他某種客觀存在的繁殖衝動時,他退後一步,他對自己說他該前進。

    然後他又退了一步。

    過去的記憶與現在的記憶混在一起,就好像雨水融入了海里。

    他對自己的那些人類的思想感到噁心,但他想,他仍然被這些情感深深控制了。他仍然無法抑制對這群同胞們產生蔑視和厭惡,對那些不定型類自由自在的相處充滿嫉妒,卻又無法融入到他們的身邊。

    他心想這群蟲子無非是在諂媚第三中央與克里希那大師的地位,然後他又開始想難道自己不也是想要諂媚他們嗎?否則他原來怎麼會宣言加入?我又何必裝腔作勢地去嘲笑那群同胞呢?

    在不定型的社會里,他被稱為背節者。

    這個稱呼來源於他在獲得人類記憶前的行為。他模糊地記得第三中央是一個計劃的名字,為了實現這個計劃,包括克里希那在內的委員會向各地徵召不定型,參與巨大建築阿美西亞的建設。

    而未獲得人類記憶前的他正是受到這一感召,決意參與這件事業,但後來不知怎的,他又退縮了。為何退縮的原因,他想不起來。但他在這裡,便相當於逃兵之於軍隊。委員會原本要驅逐他,但在克里希那的勸說下把他留了下來,只需要他鄭重地懺悔。

    這就是之前所發生的事情了。

    於是現在,他就只能龜居一隅,並在剋制與失控之間,長久地徘徊在這巨大王國的外圍,發出一陣飢腸轆轆的聲音。金屬和晶體構成的建築覆蓋了不知幾何的土地,內裡悶熱,猶如盛夏的火爐。唯有礦坑裡清涼的金屬礦石讓他會感到好受一些。

    但這些礦石大多不屬於他,而屬於委員會。在大師的指引下,他的同伴會把這些礦石吞進身體裡,然後運送到迷宮的中央。

    在完成任務後,他們能在鋼鐵做成的環狀大溝中享有後勤部提供的美食。那些食物散發著荼蘼的芬芳,能從鋼鐵環狀大溝中一直傳遞到更外圍的岩土溝壑,讓只能吃土維生的李明都流下了口水。

    然後他便會再一次地想,他應該順從天性去融入這群蟲子的社會了。

    接著,他就會再度來到金屬大溝的前方,去凝視那些正在把金屬吞進腹部從而執行搬運工作的不定型類,看它們皮膚鬆弛的褶皺。

    他就想到這是一群既不知道李白,也不知道愛因斯坦,不知道唯物主義,很可能也不知道黑洞與恆星的運行的蟲子。他作為人,怎麼能和一群沒有形狀的“不定型”混在一起呢?

    “不,不,不,我也只是不定型而已,我在想什麼?”他躲在一片黑暗的土壤世界裡,痛苦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