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之魚 作品

第66章 66

    十歲前,梁肆過的是混世魔王的生活。十歲以後,好似天塌了,變成另外一個世界。媽媽不是媽媽,姐姐不是姐姐。六年過去,他都已經接受自己的身份時,又忽然告訴他,原來他以前擁有的是自己本該擁有的。梁今若張了張唇,忽然伸出手,梁肆似乎知道他要做什麼,彎下腰低頭。她摸了摸柔軟的黑髮。如果說周疏行是大尾巴狼,梁肆就像是一頭還未成年就橫衝直撞的小狼。梁今若說:“以後多笑笑。”“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左側低沉音色響起。梁今若這才想起周疏行還在,對上他幽沉的目光時,有點心虛。她坐了起來,“我怎麼暈倒的?”梁今若之前都沒什麼印象,毫無徵兆就暈了,突然想到什麼,意外地摸了摸肚子。不會……她是懷孕了吧?!雖說偶爾那麼一兩次沒有用套套,那也是體外,也是安全期,但這並不是完全可靠的。周疏行瞥見她的動作,“你沒有。”“哦。”梁今若裝無事般收回手,感覺有點兒被戳破的羞恥,他怎麼什麼都猜到。他一定是故意說出來的。自己大概是看到懷孕的新聞頭條,被帶歪了思維。“你有了?”梁肆蹙眉。“沒有。”梁今若被他點明,剛才隱藏起來的羞恥這會兒直接暴露出來,轉移話題:“你胳膊怎麼回事?”梁肆並不在意,“扭到了。”梁今若問:“方蘭如是要帶你離開嗎?”梁肆搖頭,又點頭。外面已經天黑,梁今若本身就不清楚下午他和方蘭如到底怎麼回事,而且到現在才知道方蘭如也在醫院。她是失血過多。下午時,方蘭如在醫院門口等到梁肆,被沈初意正好見到,由此才這麼短時間內被找到。“我看得出來,她很急迫。”梁肆坐下來,垂眼,“她並不是想真正帶我走。”但他不知道她有什麼秘密。只是,他對她沒有好印象。況且,他來寧城已經很久,方蘭如幾乎從來不過問,突然來到這邊,像“母愛”氾濫。當時,梁肆就覺得不對勁。他不跟她走,方蘭如卻強迫他,用梁今若和沈向歡來引誘他,他也想看她葫蘆裡賣什麼瓜。梁肆抬了抬手臂,“我是自衛。”梁今若蹙眉,她怕方蘭如這壞女人來這裡就是為了對梁肆下手,或者讓他揹負坐牢過一輩子。“她會這麼簡單嗎?”能做出來這麼多事的人,她不敢小瞧。梁肆靜默幾秒,說:“我覺得,她好像很緊張,她應該是想過對我下手的,但沒把握。”畢竟他再怎麼樣也是男性。方蘭如養尊處優幾年,不敢拿自己的命去搏。準確來說,是他見方蘭如的目光不對。他不過三言兩語,方蘭如就勃然大怒,不復以前的溫柔模樣,嘴裡多難聽的話都說得出來。當時,梁肆就覺得不對勁。只是,換孩子的記事太過匪夷所思,他一時半會也猜不到,以為他是因為自己心向著這邊而終於惱羞成怒。兩人在車上便吵了起來。其實是方蘭如單方面辱罵,每一句都要帶上:“你是我生的,這輩子你也是我的兒子!”“哦。”梁肆道。“你這輩子都是小三的兒子!”方蘭如死死盯著他。“那又怎麼樣。”梁肆轉頭,“這件事我六年前就知道了,你不用每次都強調我是你生的這句話。”他聽過太多次了。從一開始的厭惡自己的過去,到現在的平靜。方蘭如忽然放軟語氣:“都是媽媽的錯,當初沒能留下你……沈向歡就是個搶孩子的,她把你從我身邊搶走!”“梁肆,你跟媽媽一起離開吧。”梁肆望著她落淚的眼睛,忽然想起幾年前,自己在國際新聞上見到她參加電影節的消息。他跑去國外,見到沈向歡時,她也哭了。她單獨和他吃了頓飯,送他回國。讓他以後好好學習,不要再去找她了。那時的沈向歡溫柔如水,彷彿小時候記憶裡的媽媽。梁肆望著方蘭如,聲音冷靜:“要麼你一開始就拒絕,要麼就當我是她的孩子。”若是從頭到尾都沒有去梁家。或者,就當沒有生過他。方蘭如卻像是被戳到了一般,表情變化,從柔弱到眼底迸發出惡意,再到笑起來。“她不會把你當她的孩子,她不承認你!”她靠近他的臉,伸手要去摸,“真可悲啊沈向歡。”梁肆揮開她的手。“你怎麼能對媽媽動手。”方蘭如瞪過來,陰沉著臉色,“跟我回去。”前面的司機來回往後看了好幾回。梁肆都有接觸到他驚疑的目光。他沉聲:“你之前說的,可以說了。”方蘭如唇角上揚,“沈向歡,她真蠢啊……”“別讓我再聽到這種廢話。”梁肆忽然欺身,抵住她的喉嚨,“司機,停車。”車忽然停了下來。-而這些,梁肆都不會告訴梁今若。“她從車上掉下去,撞到護欄,劃到了。”他眼裡閃過厭煩,“有司機作證。”他這隻手臂是為了救她的。算是還了生育之情。沒想到,如今成為她能活著接受法律懲罰的機會。梁肆忽然說:“他們會做鑑定。”梁今若抿緊唇瓣:“不用做的,媽媽去世前跟我說,如果她當初帶你走就好了。”梁肆搖頭:“要做。”他要確定自己和方蘭如沒有任何關係。周疏行走至窗邊,隨後放下手機,轉過身,挑眉:“蘇承說方蘭如已經醒了。”早在幾小時前,京市警方就發現方蘭如逃跑,隨後這邊傳去動靜,蘇特助便從京市來了這裡。梁今若冷下臉,“活著好。”死了是便宜她了。這種人怎麼能輕而易舉地死去呢。一切塵埃落定,梁今若的心終於放下,看向梁肆,“下次我們一起去祭拜媽媽記。”“她一定很想你。”梁肆抿唇“嗯”了一聲。梁今若翻身要下床,被周疏行的身形擋住,她推了推,“讓開,我已經好了。”周疏行淡聲:“醫生讓你多休息。”梁今若仰頭看他,“你看我的臉色像是要休息的樣子嗎?既紅潤,又有光澤。”周疏行面色不改:“沒看出來。”他神色自若,“梁肆,你說呢。”梁肆對上樑今若期待的目光,想了想,“還是休息吧。”梁今若:“?”這就聯合到一起了?她氣呼呼地躺回了床上,看著周疏行離開病房去蘇特助那邊,看著梁肆要去接受詢問。梁今若這才打開手機。微信裡全都是未讀消息,不過沒人知道梁肆的事情,都是在問新聞上懷孕的謠言。【你真懷孕了?】【天啊,你才結婚多久?!】【你不是說現在不要孩子嗎?】蘇雁甚至發了語音過來:“昭昭,怎麼懷孕了還跑去寧城檢查,在京市檢查就好了呀,安全……”“……”梁今若上網看了下,自己的私信裡都是在問的。【啊啊啊真的有小小公主了嗎!】【好快呀!小王子快點出生,我已經準備好女兒等著了!】【小公主新婚都還沒過完呢,這麼快就有寶寶了呀,希望是對龍鳳胎嗚嗚嗚。】梁今若:“?”媒體們可真能寫,粉絲們也真能信。她現在在醫院裡睡了這麼久,明天說不定媒體都能寫她在醫院裡生完孩子了。梁今若正回覆,病房門被推開。“外公!”她驚喜地看過去,又看到老人身邊的斯文男人。老人家腿腳不便,但精神得很:“今天到底怎麼回事,經年跟我說梁肆是歡歡的孩子,是真的嗎?”梁今若粲然一笑:“方蘭如哥哥親口說的。”沈老爺子饒是做好準備,這會兒也有點手足無措,“那這些年……我……唉。”他之前無法面對梁肆的出身,便無視這個“外孫”。只從沈經年這裡聽他的近況。沒想到,臨老快要入土了,卻得知這個消息。“外公,不是我們的原因,是方蘭如,是她太惡毒,不過她很快就要受到法律懲罰了。”梁今若轉向斯文男人,“沈叔叔,謝謝你陪我外公過來,也謝謝你之前照拂梁肆。”她按照沈弛的叫法。沈經年把玩著手裡的核桃,輕笑了一聲:“按照輩分,你應該叫我舅舅。”沈老爺子也笑:“對。”雖不是親舅舅,但同宗同源,皆是沈家。梁今若改口:“舅舅。”有這麼個舅舅,是她賺了。-周疏行回來時,沈經年已經離開。梁立身出現在病房外,看見他,他眼睛一亮,立刻開口:“疏行,梁肆……”周疏行經過他面前,只稍微停頓一秒,聲音低涼:“梁董,您不如直接去問方女士。”他推開門,當著他面開口。“目前方蘭如可能涉嫌故意傷人、偷盜嬰兒、拐騙兒童,數記罪並罰。”梁今若坐在床邊,惡狠狠道:“希望法律能判重點,不然便宜了這個女人。”周疏行目光落在她唇上,“創可貼撕了?”“說話不舒服。”梁今若舔了下,“還好,本來就沒怎麼用力,我又不是傻子。”蘇特助跟在後面,覺得太太這幅樣子有點可愛。梁今若看到周疏行身後不遠的男人,表情一下子懨了下來,“我不想看見他。”“來看什麼,看你老婆還沒死嗎?”要不是梁立身和方蘭如舊情復燃,又怎麼會出現媽媽懷孕被害的事情,她幸運,沒有一屍兩命。她厭惡了這個男人六年。梁立身對上她厭惡的目光,皺眉囁喏道:“昭昭,我不知道方蘭如她做的事,是我對不起……”“梁立身,你就是幫兇。”梁今若看著他,一字一句道:“她有罪,你也好不到哪裡去。”“周疏行,把門關上。”蘇特助一個快步,唰地一下關上門。如果不是在醫院,他一定要用力!這是單人病房,梁立身只能從玻璃看向門內,他還想再說什麼,直接被警方傳喚走了。周疏行拿起桌上的棉籤,斂眸替她唇下的傷口上藥。“這件事瞞不住,到時梁氏的股價會動盪。”“那就直接傳出去,讓他上頭條。”“別亂動。”梁今若目光灼灼,只好小幅度地張嘴道:“他也該從這個位置上下來了。”她問:“你覺得怎麼樣?”“我覺得,”周疏行眉梢一挑,“很好。”-次日,梁今若在醫院看到了方蘭如的病房。她沒有進去,而是從警方這裡得到了所有真相。當年,梁立身雖然與方蘭如藕斷絲連,但一直沒讓她懷孕,方蘭如知道沈向歡幾年都沒有二胎,可能不打算再生。她便偷偷懷孕,還買通了關係,得知自己肚子裡的是個男孩,就有了藉機上位的想法。梁家偌大的家底,而梁立身作為男人,重男輕女的想法是不可避免的,也不可能把梁氏地產交給外姓人。但還沒來得及把這事兒告訴梁立身,梁立身卻先一步告訴她,沈向歡已經懷孕了。方蘭如去醫院檢查時,正好撞上樑立身和沈向歡一起去孕檢,她獨自一人,沈向歡卻有人相陪。她恨她,又想成為她。“她肚子裡的孩子被查出來臍帶繞頸,張慧說醫生當時勸她引產,她歇斯底里地拒絕了。”“再後來,張慧便接到了她的電話。”“換孩子的事在醫院裡發生過不少次,這次順藤摸瓜,牽了出來。被收買的不止張慧一個,張慧是最重要的一個。”“張慧怕這件事出錯,自己的兒子沒有錢去治病,所以讓沈女士早產時並不在病房裡,換孩子這件事就有了可趁之機。”有些人生孩子本身就很順利,一眨眼的事,何況沈向歡還是第二胎。私人醫院管理不嚴,又是十幾年前。死胎分為兩種,一種是在肚子裡就死亡,一種是分娩過程時死亡,大家都以為沈向歡生的是死胎。張慧拿著錢帶著江辰遠走治病。方順把嬰兒交給了方蘭如,記方蘭如養在自己那裡,當做自己生的。梁立身卻不顧及她的想法,直接抱走了孩子,隱瞞住方蘭如的身份,交給沈向歡領養。方蘭如和誰都說是自己生的。是對別人說,也對她自己說,彷彿說多了就會成了真的,她自己也信以為真。一切都正好。陰差陽錯十幾年。好在,現在真相大白,媽媽在天之靈也能瞑目。梁今若面無表情地聽著,被包紮好的手攤開著,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現在無法鎮定。她嘲諷道:“看來那地方從根子裡就爛了,我們這也算做好人好事了。”“警方說方蘭如似乎想逃到國外。”周疏行握住她的手,開口:“現在沒事了。”所有人都以為沈向歡當年是產後抑鬱,產生了幻覺,說自己聽到了孩子哭聲。然而她是對的。周疏行沒告訴她當年她失去記憶的事。梁今若嗯了聲,鼻音有點重。周疏行見她憋著沒哭,思忖片刻,低聲:“她會被送回京市。”“那我也要回去了。”梁今若看向站在窗邊的少年,出聲:“梁肆,你要跟我們一起回去嗎?還是在這裡上學?”“先回去。”梁肆側過身,“假期還剩兩天。”“那我們今天就回去!”梁今若高興地拍手,當然手在周疏行手裡,拍的就是他:“事不宜遲。”她走出去幾步,見兩人沒動。“你們幹嘛呢?”周疏行按了按眉心,“你走錯了。”蘇特助適時補充:“現在醫院正門外都是媒體,外面都在傳太太您在醫院待了兩天……是在保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