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 117 章

    “突然就意識到燃神今年才十幾歲,還在上高中的年紀。他總給我一種特別強大安穩的感覺,以至於我常常忽略到他的真實年齡……”

    大家熱切地討論著,然後就看見屏幕裡的少年忽然側過頭,無比虔誠地親吻了一下自己手中舉著的紅旗。

    攝影師適時將鏡頭瞬間拉近。

    於是,所有人都看見了少年垂落輕顫的眼睫,眼尾微微的紅暈,以及眼角處很小很小一顆,卻在明亮光線下閃耀得如同鑽石一般的一點晶瑩。

    高清鏡頭放大的一瞬,直播間直接就炸了。

    “怎麼辦,我突然也有點想哭。”

    “冰上霸氣王者,冰下是哭包燃燃,這算是反差萌嗎?”

    “不,你忘記了胖胖滾滾(手動滑稽)”

    “燃神到底是付出了多少努力和汗水才能站在這樣舉世矚目的領獎臺上親吻我們的紅旗,他真的好像會發光,我有被感動到!”

    “嗚嗚嗚,燃神別哭,這是屬於你的榮光時刻,奧運冠軍是你的,你是最棒的!”

    “華國最棒!凌燃最棒!”

    “別刀了別刀了,孩子要傻了!嗚嗚嗚,燃神辛苦了,我們不哭哈,以後金牌拿到手軟!”

    彈幕上留言各式各樣。

    外網上同樣觀看直播的觀眾們也在感慨。

    有人發了句,“凌是如此熱愛著他的祖國。”很快得到了無數點贊。

    網友們感慨萬分。

    凌燃卻是一無所知。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做出這樣的舉止,就好像情緒醞釀到極致,不受控制地就做出了這樣的舉動。

    但這又有什麼錯呢。

    他是華國人,是華國生他養他,護他長大,讓他能不必擔驚受怕,全心全意地投入到追逐夢想的旅途中。

    他愛華國,愛華國的一切,更以自己華國人的身份自豪。

    少年重新站直,並不覺得自己剛剛有什麼失態。

    披著國旗哭成傻子的運動員多了去了,不過是情之所至,難以控制,是心底最真切的情感流露。

    有幾個奧運冠軍沒有在領獎臺是落過淚呢。

    凌燃以前還想過,自己要是拿到奧運冠軍,一定不會哭,只會一直笑。

    但很顯然,他失言了。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站到領獎臺上那一刻,所有的記憶和情緒都積攢到了頂峰,在胸腔裡如海浪般洶湧澎湃。

    前世今生,他在冰上滑了二十多年,才第一次站到奧運會的領獎臺上。

    也就是說,他用了足足二十多年才走到了這裡。

    一個人的一生能有多少個二十年。

    凌燃的兩輩子,生命裡的大半時光都在冰上度過。

    枯燥,汗水,疼痛,重擔,他放棄了正常人的娛樂與生活,懷抱著熱愛與熱血,信念與理想,咬著牙,瘸過腿,終於還是堅持著一步步走到了這裡。

    人生如大夢一場,就是凌燃現在的真實心境寫照。

    更何況,他現在本身就覺得自己如在夢中。

    少年強行按捺住複雜心緒,重新露出笑容,與奧委會的工作人員握手,接過花束,彎腰任由對方為自己戴上那枚沉甸甸的奧運金牌,還有那頂屬於冠軍的橄欖枝桂冠。

    熟悉的慷慨旋律奏響,是每一位華國人刻在骨血裡的旋律,與他身上同樣鮮豔的紅旗冉冉升起,驕傲地在空中飄揚著。

    自己終於還是把華國的國歌和國旗帶到了奧運會的賽場上。

    不再是靠右的第二,而是最中央的第一。

    是整個賽場的最高點!

    渾身的血液瘋狂奔湧著,凌燃喉嚨一緊,那雙漆黑眸子就再度被水霧蘊滿。

    他努力睜大眼睛,生怕錯過一分一秒,生怕自己再眨一下眼,這一切都會像夢境一樣快速消退,重歸原點。

    其實這樣已經足夠了。

    凌燃自豪著,驕傲著,同時強自鎮定地給自己做著心理建設。

    他已經拿到了奧運金牌,已經拿到了屬於運動員的最高榮耀。

    即使是現在重新穿回去,也不虧。

    至少已經圓了他的夢。

    少年咬緊牙關,強行壓抑著自己心裡埋藏很深的那點不甘。

    他站在領獎臺上,甚至覺出一種恍惚感。

    就好像眼前的一切正在脫離他的視野,連無比顯眼的紅色都開始變得模糊。

    咚!咚!咚——

    逐漸急促的心跳聲迴盪在耳邊,越來越急促,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響亮,甚至蓋過了恢弘嘹亮的國歌旋律。

    所有人都在為這一幕而動容。

    就連場邊的薛林遠都不住地抹著眼淚,用力拍打著秦安山的肩膀。

    凌燃卻只能感覺到瘋狂奔湧的血液正在周身遊走。

    如墜雲端的朦朧恍惚感裡,眼前聽到看到的一切似乎都開始變得摺疊和扭曲,越來越摺疊越來越扭曲,就好像下一秒就要重歸虛無。

    是要回去了嗎?

    這樣的念頭猝然間清晰地浮現在凌燃心間。

    真的要回去了嗎?

    凌燃竭力繃住神情,拼了命地翹起唇角,不想讓自己在最後一刻跟這個世界告別時露出一點狼狽的任何神態。

    可下一瞬,少年心裡埋藏得很深,被他努力壓下的那點不甘就如雨後春筍般破土而出。

    那些日益滋生的不甘來勢洶洶,只一瞬間就席捲凌燃的全部思緒。

    真的要回去嗎?

    就這麼回去嗎?

    只是一塊奧運金牌而已。

    他還沒有拿到單圈大滿貫,他沒有拿到雙圈大滿貫,還沒有拿到超級大滿貫!

    為什麼要回去?

    他不想回去!

    更何況,除了獎牌,他在這個世界還得到了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的愛和很多很多的喜歡。

    無數身影浮現眼前,無數情緒漫上心頭,凌燃從沒有這樣深刻地意識到,原來自己居然早就想留在這個世界裡,甚至不止是為了獎牌而已。

    原來這場猝不及防的意外,居然是他這輩子遇到過最好的事。

    他別的都不怕,最怕居然是重新回去。

    這樣的認知出現的一瞬間,胸腔裡的那顆心臟猛然重重跳動一下。

    就像是無聲劇烈地掙扎。

    翻湧的血氣隨之直衝腦海。

    冥冥之中就像是有人在低聲詢問著他,你要留下,還是選擇回去。

    答案只有一次機會。

    留下還是回去?

    他當然要留下!

    無比堅定的意志如磐石一般,凌燃從來都不是猶豫拖拉的人,他意識到自己想要留下,就只想留下。

    於是下一秒,清脆的碎裂聲震動耳膜,觸動神經的下一瞬,失重般的暈眩感如潮水般退去。

    周圍的一切重新又變得清晰。

    凌燃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就發現自己還站在原地。

    而那面鮮豔的紅旗已經升到了賽場的最高點上,正在迎風飄揚!

    自己這是……留下了嗎?

    心臟重新怦怦怦地跳動起來,凌燃整個人僵了一下,甚至還有點沒緩過來神。

    無數細微的心緒如細浪般拍打心尖,少年甚至不受控制地戰慄一下,才驚喜地意識到,眼前的一切都是那麼真實的存在。

    心裡也迷迷糊糊地有了個感覺。

    剛剛是他唯一能回去的機會,而現在,他只能永遠留在這裡,繼續他在書裡的一生。

    居然就這麼留下了?

    萬萬沒想到自己想過很多次,困擾過很多次的難題就這麼迎刃而解。

    已經做好自己要告別一切的少年眼眶不受控制地一酸,用力眨了眨眼,才沒有落下淚來。

    等跟阿洛伊斯和盧卡斯合完影后,第一時間就跑回了看臺前。

    還沒有退場的記者連忙舉起攝像機,卻只能錄下少年不顧一切的背影。

    凌燃用盡自己全身的氣力,迎著風跑到薛林遠等人的面前,在所有人意外驚詫的目光裡,氣都沒有喘勻,就一字一字認真道。

    “我回來了。”

    少年滿頭大汗,手裡還握著捧花,眼裡也帶上點笑。

    回來了,並且再不會走了。

    哭成淚人的薛林遠一下就把揹包擱到一邊,上來就是個狠狠地熊抱。

    “你嚇死我了!”

    從那些表演滑曲目就開始隱約有猜想的薛教此時哭得就像是個孩子,一邊嚎一邊狠命地把徒弟抱緊。

    凌燃感覺自己都要被勒得喘不過氣了。

    但卻也沒有推開對方。

    少年閉了閉眼,臉上滿是笑容。

    為什麼要推開,這是他最最熟悉的溫暖懷抱,彷彿永遠都充滿著無窮無盡的力量。

    從雄壯的國歌聲響起時,直播間就安靜下來,不少觀眾隔著屏幕都不受控制地紅了眼。

    然後就看見了師徒倆擁抱落淚的場景。

    準確來說是一個哭,一個笑,哭的是教練,笑的是徒弟。

    這樣反差的一面,很快就得到了大夥善意的嘲笑。

    “嘖嘖,薛教你能不能冷靜點,小心我下回給你做一個薛教花式哭法合集啊!”

    “哈哈哈,薛教比燃燃還激動!”

    “只有我全程注意力都在秦教臉上嗎?他的臉色好嚴肅,好像是在說:哭哭哭,薛林遠你就知道哭!”

    “秦教平時就很嚴肅啦,薛教反而是那種糯嘰嘰的作風,這種嚴父慈母的既視感是怎麼回事哈哈哈哈!”

    直播間的網友們在插科打諢。

    只有在場的當事人才知道剛剛都經歷過怎樣的恐慌和難過。

    薛林遠哭了又笑,笑了又哭,直到凌燃將脖子掛的金牌摘下來遞到他手裡,才勉強止住眼淚,將這枚沉甸甸的金牌在手裡翻來覆去地摩挲,露出驕傲自豪的神情。

    “連軸轉一天了,走,我們打道回府休息去!”

    他小心翼翼將金牌掛回到自家徒弟脖頸上,抬手去拍著凌燃的肩,自己也亦步亦趨地跟著,生怕眼前的徒弟會跑一樣。

    秦安山也推著輪椅跟上。

    霍聞澤則是撿起座椅上的揹包後才大步跟上。

    其他被留下的人都有點懵。

    “我怎麼感覺凌燃上臺前薛教哭得跟生離死別一樣,凌燃下臺後薛教激動得跟再世為人一樣?”

    明清元想不出合適的形容詞,乾脆亂用成語。

    然後就被陸覺榮一巴掌拍背上,“你用的什麼亂七八糟的詞,都要回去上學的人了,該不會回頭考試不合格又回集訓中心哭吧?”

    陸覺榮顯然已經平靜地接受了徒弟終於要退役的事實,要不然也不會拿出來說。

    帶了這麼多年的徒弟,他當然不捨得,但明清元年紀在這,身上傷病又不少,再不捨得也要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