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 95 章

    所以杭寧在這裡為他預留了一個跳躍的卡點。

    一個可以供他完成二連跳的卡點。

    如果只完成一次跳躍,其實會有一點不太合拍,動作反應在音樂上,可能會出現零點幾秒空檔的情況。

    原本凌燃也是打算硬著頭皮上一個4lz的單跳。

    因為4lz對他而言真的很累。

    同樣是點冰跳,4lz跟4t的難度對他來說根本就是不是一個數量級的,即使4t後面還連了一個3lo,都不如單獨一個4lz對他來說艱難。

    所以把4lz放在前面,是節省體力降低難度的最好安排。

    不過是零點幾秒的空檔,他的合樂天賦很高,完全可以在步法裡想方設法找回來。

    賽場上,跳躍前後空餘大量時間,選擇超常待機關機的多了去了,只是零點幾秒而已,觀眾們甚至可能根本就不會發現。

    就連一向嚴苛的秦教都贊同自己的決定。

    可真的到了正式的賽場上,凌燃才突然發現,他不能接受。

    他不能接受自己發現缺陷卻不去改正。

    他不能接受自己使用退而求其次的方案。

    他不能接受自己輕而易舉就選擇妥協。

    沒有試過怎麼知道做不到。

    自己又沒有試過。

    誰說他做不到?

    他偏要做到最好。

    一點點的細節都要做到最好。

    無窮無盡的野望和不甘順著心底的熱氣衝上後腦,隨著每一次心臟的急促跳動而奔湧著,連血骨都是沸騰的。

    自己已經博了一把,用體力作賭將跳躍順序調轉提升成功率,沒道理會在這一點微不足道的事情上放棄妥協。

    賭自然要賭最大的!

    他也只會賭最大的!

    少年攥緊十指,眼底湛然含光。

    他複習著千百次的記憶,突然就覺得好像也沒有那麼難。

    只需要換足,冰刀滑出雙喬克塔步。

    對,向後滑出一道s形的曲線。

    身體重心傾斜,把外刃壓到內刃,右刀齒點冰,整個人跳起來。

    再在空中轉夠四圈,右腳落冰就好了。

    無數次跳起落冰的記憶碎片如流星劃過。

    凌燃深吸一口氣,聆聽著頭頂上的旋律,終於,在右刀齒輕點冰面的一瞬,奮不顧身地向後一跳!

    最後一個跳躍了!

    所有人下意識坐直身,連原本窩在床上刷直播的冰迷們也無意識地跳起。

    最後一個跳躍!

    一定要安穩落冰!

    無數冰迷在心裡為他們喜愛的小選手祈禱。

    雪白一片的冰場裡,少年在空中擰轉。

    連考斯騰都擰成了風的形狀。

    就好像只過了一瞬,又好像過了很久,少年在半空裡如冰花般綻放,觀眾甚至錯覺自己嗅到了冰藍身影旋轉時絲絲縷縷逸散的冷冷水汽。

    眨眼間,右刀齒親吻冰面的一瞬間。

    刺骨的疼痛如約而至。

    凌燃咬著牙面不改色,雙臂如翼向後一張,左腿向後畫弧卸力。

    成功卸力。

    成功落冰!

    他站穩了!

    觀眾席直接就沸騰了,為這激.情而振奮的奇蹟一幕歡呼,大家都用力地拍著手,如果不是顧及節目還沒有結束,甚至有人想要從觀眾席上站起來。

    “啊啊啊啊!”

    “4lz!凌燃!凌燃!”

    “凌醬!”

    “凌!好樣的!”

    不同語言的尖叫聲充斥場館。

    在節目後半程成功完成的四組跳躍簡直就像是個奇蹟。

    從華國站追到r國站的觀眾們差點都要哭出來。

    他們在華國站見證了凌燃的兩次摔倒,他們在r國站見證了少年的堅持與成功,感動的心緒如潮水一般瘋狂湧入胸腔,除了尖叫和鼓掌,他們甚至想象不出來其他表達自己驚喜和興奮的更合適方式。

    滿場的歡呼聲傳入耳中。

    凌燃飛快地笑了下。

    他抬起頭,溼漉漉的碎髮已經緊緊貼在了光潔白皙的額頭上,露出那雙明亮烏黑的眼。

    還剩最後一組旋轉。

    那個他深愛並一直堅持著的貝爾曼。

    只要想到那個自己前世嚮往過無數次,卻從來沒有成功,甚至都沒能嘗試過的貝爾曼,凌燃突然間就擁有了無窮無盡的氣力。

    他就像是看到了糖果的孩子,眼裡亮晶晶的,寫滿了嚮往。

    旋律也轉入了最後的高潮。

    杭寧很擅長將鋼琴和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的音色雜糅到一起,表達出令人落淚的故事感。

    冬日已經到了盡頭,新的希望已然來臨。

    每個節奏都是前進的步伐。

    少年憋著最後一股氣在冰上滑行,筆直的雙腿交錯又分離,將每一個音符都卡在冰刀之下。

    唰唰的切冰聲都讓人心曠神怡。

    繃緊的身軀從外刃大一字,一個翻身就躍入了最後的狂歡。

    跳接反蹲踞旋轉。

    小跳換足。

    接正蹲踞旋轉。

    站起來,腰線後仰,伸手過肩。

    少年終於拉住冰涼的刀刃,用力一舉!

    旋轉的速度驀得變慢下來,就像是時光都在時刻為他靜止。

    水滴型的貝爾曼!

    璀璨得像是打磨成功的寶石,每一個角度都能折射出最奪目的光芒。

    完美!

    掌聲從一開始就沒有停過,在此時再一次達到了巔峰。

    直到凌燃鬆開手,以一個交叉直立轉的姿勢停在冰面上,才短暫地停了一息。

    所有人都在瘋狂投擲出自己帶來的鮮花和玩偶,甚至顧不得鼓掌。

    綠色的柿子,鮮紅的玫瑰,瘋狂落下。

    凌燃已經脫力地跌坐在冰面上,他喘得厲害,汗如雨下,連眼裡都蘊滿著生理性的淚光,心臟急促到快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卻還是一手撐著冰,努力地抬起頭,望向所有為他艱難取得的成功喝彩歡呼的人們。

    真好。

    凌燃一直很享受這樣的時刻。

    這會讓他有一種所有付出都被人肯定的感覺。

    很滿足,甚至覺得有點幸運乃至於幸福。

    謝謝。

    因為缺氧和劇烈運動而發白泛紫的唇動了好幾下,才吐出無聲兩字。

    謝謝你們來看我的比賽。

    也謝謝你們喜歡我的節目。

    凌燃累到眼前發黑,緩了好一會兒才勉強從冰上滑下。

    “右腿疼嗎?”

    薛林遠迎面撲了過來,半摟半抱地把自家徒弟扶到擋板邊。

    “有一點。”

    凌燃短促地說了一句,就不再開口。

    實在是喉嚨口乾到發澀,喝了口水反而泛起刀割似得疼。

    這是劇烈運動後水分流失引起的黏膜乾燥和疼痛。

    少年早就習慣了,他又小口小口地喝了好幾口,覺得自己勉強好一點,才推開教練,往等分的位置走。

    裁判組早就已經打出了最終成績。

    以至於凌燃還沒有走上等分區,就已經聽見場裡觀眾們高喊自己名字的興奮聲音。

    最終的結果已經顯而易見。

    少年彎彎眼,露出了一個自信篤定的笑,用毛巾胡亂擦了把臉。

    這一幕被鏡頭捕捉,映入無數冰迷的眼簾。

    “我就喜歡看凌燃自信璀璨的樣子。”

    “我也是,我還剪了個合輯,把他每一次奪冠的反應都收錄進去,嗚嗚嗚,這樣陽光燦爛,意氣風發的燃神真的太迷人了!”

    “求求視頻號,我也好想看!”

    “r國站又拿了第一,燃神的奪冠合集又可以再加一段了!我好希望明年就能把燃神在奧運會上的狀態也收錄進去!”

    “我也是我也是!”

    因為凌燃再次奪冠而心神放鬆的觀眾們已經開始在彈幕嘻嘻哈哈。

    主要是他們都看得真真的,凌燃剛剛是自己走下的場,甚至都不需要教練攙扶,膝蓋什麼的應該就是沒事。

    大傢伙放下了心。

    就連沒有拍到自己想要的摔倒的極端粉絲都扛著攝像機提前跑路,低著頭跑的,就跟做賊一樣。

    被節目流動的生命力震撼到,還坐在座位上的紅髮記者伯尼用手抹了一把臉,看著遠處跟袁思思擊掌慶祝的冰迷大叔,突然就有點茫然。

    就像是大夢初醒,有一道光從腦海裡閃過。

    伯尼突然就懷疑起自己到底是在做什麼。

    他為什麼來看凌燃比賽,是因為替盧卡斯賭氣嗎?可為什麼看了這場比賽,突然就覺得,凌燃能贏絕不是運氣,而是他該得的呢?

    伯尼作為專業記者,追過很多次花滑男單運動員的比賽,還是頭一次見到凌燃這種不按套路出牌的。

    他似乎每一次都在帶給觀眾們新的驚喜和奇蹟。

    亦或者說,凌燃本身就是個奇蹟。

    伯尼說不清心裡是個什麼滋味,怔怔地望著滿臉笑出褶的冰迷大叔和又蹦又跳的袁思思發呆。

    沒有人注意到人群裡極少數人的異樣表現,大家都還沉浸在凌燃拿到第一的興奮之中。

    除了剛剛收起攝錄機的霍聞澤。

    他微微蹙著眉,抬眼望著凌燃退場的方向,總覺得心裡有什麼不安在滋生,索性從座位上站起身,往後臺走去。

    後臺裡,負責來引導的工作人員已經站到了凌燃面前,文質彬彬地邀請他去參加賽後的記者會。

    薛林遠有點不滿,一邊替凌燃敷冰袋去繃帶,一邊用自己不太熟練的通用語跟工作人員溝通,“不能先等一會?比賽才結束,我們還需要休整一下。”

    對方的通用語比薛林遠的口音還古怪,怪腔怪調的,“記者們已經在會議室等著了。”

    凌燃跟自家教練對視一眼,都有點奇怪。

    按理來說,賽後的記者會都會給選手留出一點休整的時間。

    要不然最後一名選手剛剛滑完比賽,身上的汗水都沒落下去,就要去參加記者會,那也太狼狽了。

    r國冰協辦事的確不太體面。

    凌燃再一次在心裡確認了這一點,已經暗暗下定決心,以後非必要,儘量不要再來r國站比賽。

    至少e國冰協在那樣為難他之後,都還會尊重他的意見,詢問他對記者會時間安排的想法。

    凌燃這個想法,如果讓r國冰協上層知道了,大概也會想喊一聲冤。

    考慮到凌燃的人氣,他們原本就準備了一間很大的會議室,預備招待全世界的媒體記者。

    可誰能想到,聞風而來的居然比他們想象中的多的多的多。

    冰協上層捨不得免費蹭到的流量和熱度,又沒法臨時騰出更大的會議室,眼見現場的媒體記者越來越多,有了匯聚成人山人海的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