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大獎賽第二站就是r國站, 比賽時間跟華國站相差不足一週。

    很緊迫的行程,凌燃在華國站比賽後只來得及休整一天,第三天一大早就飛了r國。

    倒也不是全為了比賽, 他這次會提前來,是有人有事相托。為了不耽誤比賽, 他跟薛林遠商量後,就提前飛了r國。

    一方面是完成對方的囑託,另一方面也是提前來探探路。畢竟他們還是第一次來r國, 從未來過的國家很多手續都需要提前跑一下。

    好在r國也不算遠, 早上出發,中午還來得及嚐嚐r國的各式料理。

    當然了, 能吃到的也只有薛林遠和秦安山他們。

    凌燃別說是在賽季期間, 就算是休賽季, 非必要情況下,他連外面的一口水都不會多動。

    所以在其他人面前都擺得滿滿當當,香味聞著就讓人食指大動的時候, 也只有凌燃一個人埋著頭,不受影響地繼續吃他那份特製的營養餐。

    少年的胃口很好,吃飯的樣子也很專心, 長長的睫毛安靜搭在眼簾上,腮幫子一動一動的, 看上去就吃得很香。

    但薛林遠光是看著就忍不住嘶了一聲。

    營養餐這麼寡淡, 缺鹽少油的, 也能吃得這麼香?

    愛好美食的薛教只覺得天天跟徒弟一塊吃飯,自個兒的美食觀都要崩塌了。

    要不是他嘗過幾次, 確定營養餐真的很寡淡無味, 光是看凌燃吃得這麼香, 說不定都要懷疑那其實是什麼珍饈美味了。

    薛林遠在心裡嘆了口氣,憐惜地拍了拍徒弟的頭,很有點痛心疾首。

    真可憐,真慘,他的寶貝徒弟是不是很久沒吃過什麼好吃的了,連營養餐都吃出了別樣的滋味。

    凌燃莫名其妙地抬頭,就對上自家教練一臉熟悉的於心不忍。

    凌燃:……

    少年冷漠地又扒了一口飯,並不是很想搭理自家教練。

    薛林遠卻是真心實意的難受。

    他們幾個面前擺了一桌子的各種各樣的料理湯水,只有凌燃一個人在吃難吃的營養餐,弄得跟他們在虐待徒弟一樣。

    把吃當做天大的事的薛教鬱悶一瞬,然後就化悲憤為食慾,夾起一個蝦尾天婦羅塞進嘴裡,隨即就幸福地眯緊了眼。

    薄薄的麵皮酥到掉渣,裡面的蝦尾去了殼,肉質緊嫩且有彈性,鮮到舌頭都要掉了。

    那叫一個香!

    他不由得露出了個笑,對桌對面斯文俊秀的年輕人豎起大拇指,“竹下君,味道真的很不錯,謝謝你的款待了。”

    竹下俊端著茶杯看上去有點出神,聞言才客氣笑笑,“認識這麼久,你們又是明桑的朋友,既然來了這裡,合該由我儘儘東道主的本分。再說了,本來也是我有事相求。”

    他說的是實話,凌燃這回之所以會提前來r國,就是應竹下俊的邀約。

    竹下俊有事相求,姿態擺得極低,他們幾人一下飛機,就被寬敞的大巴車接到了事先預約好的餐館。

    此時正在一間傳統的日式榻榻米房間裡。

    抱著三味線的盛妝女郎坐在不遠處演奏,清幽音色裡卻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淒涼。

    竹下俊一貫溫和的眉眼裡也帶著揮之不去的愁緒。

    “再說了,也是我邀請凌桑提前來r國。真要計較起來,也是因為我的私事,才會麻煩凌桑在比賽之後沒能好好休整,就要匆匆上路。是我的過錯,這也是實在沒辦法的事情,也是因為……”

    眼見竹下俊就要發揮r國人特有的嘮叨勁兒,薛林遠果斷地替對方滿上了茶水,“不用這麼客氣。”

    竹下俊被堵了一下,也知道薛林遠是個直爽脾氣,就嘆了口氣,目光重新落回到已經結束戰鬥,正在擦手的少年臉上。

    青年語氣幽幽,“凌桑。”

    凌燃被這一聲慢悠悠的嘆氣音驚得一個激靈,好險起一身雞皮疙瘩,臉上就顯出幾分無奈。

    “我已經答應你了,竹下先生。”

    所以真的不要再一遍遍地問了。

    凌燃的頭也有點大。

    從機場到這裡的路上,竹下俊其實就已經翻來覆去地用各種委婉客氣的言詞把事情說了不知道多少遍。

    這種典型的r式禮貌,簡直比明哥的表情包轟炸都可怕。

    最起碼錶情包大軍來襲的時候,他可以選擇把手機擱一邊,等明清元一口氣發完再看。但竹下俊的這種略帶幽怨和不好意思的客氣叨叨,真的是聽著就讓人頭皮發麻。

    難怪他跟明哥私底下關係這麼好。

    簡直就是傳說中的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少年忍不住腹誹一下。

    但想到竹下俊會變成這樣的原因,很快就又在心裡嘆了口氣。

    金髮碧眼的小小少年身影在他腦海裡一閃而過。

    誰能想到會有這樣的變故呢,凌燃其實很能理解竹下俊,但他也是真的不想再聽對方翻來覆去地說同一件事。

    總感覺耳朵像是要被磨起繭。

    少年下意識地碰了下自己的耳尖。

    斯文青年有心再說幾句,但凌燃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再想到自己是有求於人的那一方,就硬生生忍了回去。

    只是一想到自己所求之事,就還是一臉的愁雲慘淡。

    但好在他終於停下了復讀機的操作。

    薛林遠可算鬆了一口氣。

    事實上,如果竹下俊再說下去,在外面一向忍性很好的秦安山可能都要破功。

    他還是頭一次見到嘮叨程度可以跟明清元媲美的人。

    r國人都那麼能叨叨嗎?

    還是說跟明清元走得近的都特別能叨叨?

    坐在秦安山右手邊的蘇醫生和竹下俊不熟,對這位前前任世界冠軍倒是沒什麼想法,他只是忍不住瞅了瞅臉上塗得刷白的和服女郎,臉上就露出點牙疼的表情。

    為什麼吃飯的時候要配這麼冷清淒涼的音樂,他覺得自己吃飯都吃不香了。

    所以一頓飯下來,除了凌燃和薛林遠,其他人多少都有點食不甘味。

    竹下俊眉眼裡愧疚神色越深,眼看著又要花式抱歉,凌燃眉心一跳,提醒道,“竹下先生,我們不是還有正事要辦嗎?”

    竹下俊這才把話咽回去,“我的司機在門外等著。”

    凌燃點點頭,小心把秦教抱回了輪椅上,安頓好蘇醫生他們,才跟著竹下俊一起走了出去。

    門外赫然停著一輛綠油油的跑車。

    熒光綠那種,半夜不開車燈都不用擔心會被其他車撞到的那種熒光綠。

    這就是竹下俊的審美嗎?

    凌燃整個人都震驚了一下。

    薛林遠卻是第一時間就聯想到往事,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戲謔地看著自家徒弟。

    凌燃眉心又跳了幾跳,越看越覺得,這車怎麼看上去跟f國站時明清元租的那輛一模一樣?

    竹下俊欲言又止,“明桑說你喜歡這樣的車。”

    凌燃:“這樣的?”

    竹下俊掏出手機,“他還特意發了照片,叮囑我一定要開這樣的車,說你一定會喜歡。”

    青年神色很認真。

    但凌燃卻下意識地扶了下額。

    他現在是挺喜歡綠色,但這樣辣眼的跑車,他也是真的消受不起。

    往來的行人也都被這輛跑車格外刺目的顏色吸引住了視線,繼而就神色複雜地掃了站在車邊的幾人一眼。

    如果眼神會說話,他們的心裡話大概就是——年紀輕輕的,眼光怎麼就這麼差呢。

    所以明哥到底是對他有什麼誤解?

    凌燃不受控制地想到明清元從前開綠跑車的張揚樣子,但看看自家教練笑得不行的樣子,也忍不住彎了彎唇。

    竹下俊站在一邊,就看見這對師徒倆定定地看跑車一眼,然後相視一笑。

    果然還是喜歡綠色跑車嗎,因為煩心事焦頭爛額的竹下俊突然就對凌燃有了新的認知。

    華國內,正在訓練的明清元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噴嚏,惹得陸覺榮望了過來,“著涼了?”

    明清元揉揉鼻子,想到他特意給竹下俊發的照片,就笑得無比燦爛,“肯定是有人在想我呢!”他其實就是故意的,反正凌燃隔那麼遠,也打不著他。

    一想到凌燃見到綠油油跑車時的表情,明清元就忍不住地笑。

    希望這半年都過得很苦的寶貝小師弟能開心一點吧,明清元的願望其實很樸素。

    r國內,凌燃還站在門口。

    顏色是挺奇怪,但車已經在這了,凌燃也沒說什麼,拉開車門跟在薛林遠之後坐了進去。

    竹下俊也上了副駕駛。

    車速很快,沒多久就開到了一間私人冰場的停車場。

    竹下俊親自領著他們兩人進去。

    冰場大概是被提前清空過,一路上一個工作人員都沒有,但冰面顯然是不久前才平整過的,光潔無比,沒有顯而易見的劃痕。

    凌燃的視線忍不住在冰面上逗留一瞬,然後就跟竹下俊往樓梯的方向走。

    “阿德里安就在二樓左手邊最裡面的那間訓練室。”

    斯文俊秀的青年此時眉眼裡是濃到化都化不開的愁緒,目光殷切地看著凌燃,就像是在看自己唯一的希望,“我就不過去了。”

    薛林遠很奇怪,“你是阿德里安的教練,怎麼反而還躲著他?”

    如果他遇到這種事,肯定非得守在凌燃身邊不可。

    竹下俊今天的嘆氣聲就沒有停過,“我怕他見到我難過。”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但凌燃仔細想了下,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阿德里安是f國人,卻能讓r國的竹下俊心甘情願地放棄自己的親弟弟竹下川,破例收他為弟子,又帶著身邊悉心培養多年。

    這其中的恩情,不是一句兩句話就能講得完的。

    阿德里安現在卡在這種關頭,心裡最害怕見的,應該就是自己的這位恩師了吧。

    凌燃其實很能理解阿德里安的心結。

    換做他是自己,在前世過發育關的時候,即使比如今順利不知道多少倍,也不是沒有擔憂自己過不去這個坎的時候。

    那個時候,他最怕的就是自己會讓薛林遠失望。

    自己會不會真的過不去這個坎,會不會白費了薛教多年的栽培和苦心?

    這也是他當時主要的壓力來源之一。

    天生的白眼狼到底還是少數。

    教練在徒弟身上傾注全部心血的同時,徒弟又何嘗不是想著一定要用最好的成績來回報教練。

    至少凌燃就是這樣想的。

    他現在就想讓薛林遠和秦安山摸到自己的每一塊金牌,將自己的榮耀與付出心血的教練共享,絕不是一句空話。

    所以他真的很能理解阿德里安的心情。

    少年點了點頭,把自己的揹包遞給教練,“我去了。”

    薛林遠對他很放心,把揹包接過來自己揹著,“我就在樓下等你。”

    竹下俊適時表示,“一樓有雅室,我會帶著薛教練過去。”

    凌燃對他點了點頭,然後三兩步邁上了樓梯。

    少年的背影矯健輕快,沒幾秒就消失在樓梯轉角,竹下俊定定看著,眼裡就有了光。

    希望凌桑的到來,能救救他可憐的徒弟吧。

    畢竟凌桑可是阿德里安一直心心念唸的偶像。

    這位前前任世界冠軍的目光裡充滿期待,愣了下,才緩過來神,把薛林遠往雅室裡領,口中不停地抱歉。

    薛林遠其實也很能體會竹下俊的心情。

    要不是凌燃這半年一直咬著牙堅持著,從未喪失過信心,他說不定就要跟竹下俊一樣愁死了。

    怎麼可能不操心不發愁,那可是他們傾注全部心血的徒弟。

    凌燃沿著樓梯往上走。

    他不知道竹下俊在自己身上寄予了很深的厚望,就算是知道,大概也不會有很重的心理負擔。

    在他心裡,阿德里安始終是那個在f國站初遇,眼神亮晶晶地宣告自己一定會在接下來的比賽贏過他的金髮小少年。

    很強的勝負欲,和一顆單純乾淨,熱愛花滑的心,阿德里安的心就像是他陽光般的髮色一樣。

    太陽也許一時會被烏雲遮蔽,但一定有云開再明的時候。

    凌燃喜歡阿德里安這樣乾乾淨淨的對手,也喜歡這樣同樣熱愛花滑的同類。他打心底裡覺得,像阿德里安這樣的運動員,不應該夭折在半路上。

    這也是凌燃會那麼爽快地答應竹下俊請求的原因。

    不止有明清元幫忙說情的緣故。

    若不然,自己在華國站上耗盡體力,連摔兩次,原本就該好好休息幾天,根本沒必要來得這麼早。

    大概這就是運動員之間的惺惺相惜。

    凌燃已經走到二樓盡頭的位置,一眼就看見門上掛著的金屬牌子,雖然是r文,但脫胎於華國文字的繁體字很顯眼,他一下就認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