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 作品

第134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鍾鴻卓的意識沉在一片粘稠朦朧的混沌之中。

    他能感受到與他相隔不遠, 徐飲棠正與神明對坐,那樣可怖的強大的氣息,令他從骨髓感到寒冷戰慄。

    他能聽見他們交談, 那些模糊而無法分辨的聲音翻攪著他的大腦,他能窺見神明濃稠流動的黑色衣角, 從他的視線餘光一閃而過。

    但他什麼也說不了, 什麼也做不了, 超出承受範圍的龐大存在在意識到其存在的瞬間就侵蝕了他的一切,他在地上如瀕死的屍體抽搐痙攣,被徐小乖撕咬吞噬的傷口鮮血直流, 又蠕動著冒出嫩粉色的肉芽。

    若非這獵物從身體到靈魂都不合崽崽們的口味,它們可能還會捨不得把這個吃不完的食物送給徐四喜寄生。

    但既然不好吃,那就沒關係了。

    它們(此處特指徐二寶)還幸災樂禍了一下倒黴的徐四喜, 這麼難吃的宿體怎麼吃都吃不完, 寄生的工作量一下子巨大了好幾倍。

    徐四喜對哥哥們(此處特指徐二寶)的嘲笑悶聲不吭, 賣力地紮根在這人類的靈魂上, 柔軟而富有營養的質感毫不費力就讓它圈畫出最初的地盤,延伸出更多的分支以吸收更多營養。

    大抵因為這人類是比母親狂熱得多的戴伊斯眷屬, 徐四喜的寄生不僅沒有受到任何阻礙,還能感覺到包裹著自己根系的“土壤”在盡力配合它的吞噬。

    鍾鴻卓並不知道這件事,他都未能察覺到自己對徐飲棠那超出常理的憤怒與嫉妒之中, 有多少來自於被出軌(他自認為), 又有多少來自於同為戴伊斯眷屬的同類相斥。

    尤其徐飲棠還是個不那麼常規的眷屬,膽大包天地撕扯神明的榮光佔為己有。

    鍾鴻卓什麼都不知道, 甚至他都不知道戴伊斯之名, 他所崇敬的那一位並非如此稱呼。就如阿芙洛狄特、維納斯、伊什塔爾、阿斯塔蒂……所有不同的名字, 都是同一神明的演化。

    劇烈的矛盾衝擊著鍾鴻卓的意識, 沉淪於血月的那部分為化為幼崽養料的犧牲而欣喜若狂,尚存人類理性的那部分求生本能又尖叫著指揮他麻木的身體,妄圖從這無解的死局中逃離。

    他眼前又一次浮現出自己被獻上祭壇時的幻象,血一樣的火光照耀著,畸形的生物狂亂地舞動著它們怪異的肢體,黝黑骯髒的——不是黑人那種,而是純然黑色的皮膚分泌出粘稠帶著血腥味的汗液,它們甩動著蓬亂的白髮,如一團團被捲入狂風的枯草,張開與臉部大小不成比例的血盆大口,發出悽慘粗糲的嚎叫。

    一聲一聲,連綿不絕。

    它們在呼喊……

    某一個瞬間,鍾鴻卓聽懂了它們的話語。

    那是偉大母親的尊名,那些畸形可怖的怪物的發音如同在呼喊“穆恩娜”,月亮變成了殘酷的血紅色,賜予他這祭壇上奄奄一息的祭品以“青春”的權能。

    只要他意識裡血色的月光永不熄滅,他的身體與靈魂就永遠停留在最繁榮強大的時期,不會衰老,不會死亡。

    但此刻,永恆的青春向孕育中的新生俯首,背叛般為入侵者的茁壯成長歡欣雀躍,即使向來以信仰忠誠自居的鐘鴻卓,也無法理解這違背所有生物存在本能的反應是什麼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