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父親”是個什麼樣的概念呢?

    至少對於徐飲棠的幼崽們來說,“父親”的概念就是沒有概念。

    最最多也不過是徐二寶能勉勉強強回憶起那麼一點點被戴伊斯投影碰觸時那種幾近融化其中的依戀與恐懼,卻也無法將其真正與“父親”這個稱呼對等。

    它們的世界只有媽媽——溫柔的、慈愛的,只要它們乖乖聽話,就永遠不會拋棄它們的媽媽。

    所以當媽媽從肚子裡掏出了血紅色的、還在不斷跳動的肉塊喂到它們嘴邊時,雖然某種潛藏於身體最深處的本能讓它們抗拒恐慌,只是嗅聞到那股氣味都感覺從靈魂深處湧起無法控制的臣服與戰慄,它們還是乖順地舔舐著從媽媽指縫間滴落的粘稠鮮血,笨拙艱難地咀嚼吞嚥下那還在掙動的肉塊。

    初入口時是如墜冰窖般的刺骨寒冷,很快又變成了被火焰焚燒著的劇烈疼痛,彷彿身體裡爬滿了蟲子蜘蛛把血管拆散又編織成網,幼崽們忍不住發出痛苦的哭叫聲,被口中的血肉嗆咳著嗚咽呻/吟,彷彿吞下的是火焰是毒/藥,是絕對不可碰觸的褻瀆與禁忌。

    “乖哦,不疼不疼……”

    徐飲棠耐心地抱著難受得打滾的徐二寶柔聲安撫,將自己置身於徐小乖胡亂揮舞的粗壯觸手之下,他的影子扭曲成沒有半分人形不斷變化的詭異形狀,蝴蝶垂死的哀鳴在其中迴響,猶如一座瘟疫蔓延災厄橫行的將死之城。

    幼崽們哭得悽慘,但徐飲棠並不擔心它們的情況,作為母親的本能讓他對自己的幼崽瞭如指掌,何況他餵食的血肉分量非常謹慎,幼崽們的哭叫更多是因為他這個“媽媽”在身邊所帶來的軟弱——他並不討厭這種軟弱,甚至可以說他喜歡這個。

    等到熬過了最初的痛苦之後,幼崽們就開始慢慢品味出血肉碎塊的滋味了。那是它們未曾品嚐過也無法形容的,與之前吃過所有食物都截然不同的奇異美味,在疼痛後化為了有如實質一般的強大力量。

    它們的身體在這股力量的滋養下變得更加強壯,它們內在的神秘脫胎換骨般蓬勃生長,呢喃詛咒般的餘味在它們意識深處迴響吟唱,描述著以幼崽們先天不足的孱弱資質本應永遠無法碰觸的神秘邊界。

    因龐大到無法理解的力量而恐懼,也同樣因為龐大到無法理解的力量而貪婪。

    更多……

    想要更多……

    媽媽、媽媽……

    餓餓……飯飯……

    徐飲棠聽到了幼崽們嗷嗷待哺的乞食聲,有些懷念地笑起來。

    自從幼崽們長大一些能自己覓食之後,他已經很久沒聽見幼崽們這樣的聲音了,尖銳空靈的嘶鳴將人類嬰孩稚嫩的啼哭聲模仿得惟妙惟肖,惹人憐愛。

    “不要急,都有、都有的……好孩子……”

    他溫柔地誇獎著,撕扯開破損的皮膚,切割下更多的“子宮”餵給它們。

    這血腥驚悚的畫面即使在恐怖片裡都要劃分到重口區,看得卡瑪佐茲臉色發青,她緊緊攥著懷裡的人頭逼迫出更多黑色煙霧,將自己與徐飲棠分隔出一道安全線。

    她能感知到徐飲棠正處於極其不穩定的時期,虛空之海的氣息在他身上時而高漲時而衰弱,微妙的平衡令她不敢輕舉妄動。

    目前來看徐飲棠還保持著比較多的清醒,一旦貿然攻擊迫使徐飲棠為了自保主動墮入虛空之海那一邊,被邪神氣息汙染墮落的怪物加上三個連帶瘋狂的邪神幼崽,即使她也得做好動用復活道具的準備了。

    而隨著幼崽將月光匯聚的“子宮”碎塊分食,徐飲棠身上攀爬著的那些違和褻瀆的紅色斑紋開始消退,如同海水退潮般流淌向他的下腹,聚集起力量一遍又一遍修補著被他切下又被幼崽們吞噬消化的部分。

    當斑紋退到胸口的位置,那種身體漲得快炸開的感覺已經舒緩了許多,徐飲棠開始感覺到一種難以言說的輕盈與安寧。

    “人類”的氣息重新回到他身上。

    他摸著正在快速癒合的下腹,遊離飄忽的理智也一點點全部回籠。

    “好了。”徐飲棠把傷口徹底合攏前掏出來的最後一點肉塊三等分餵給三個崽,點了點徐二寶嘴裡嚼著還眼巴巴不停討食的小腦袋,“今天只有這麼多,不能再吃了。”

    剛在副本里鬧了這麼一通,邊上卡瑪佐茲也好賽倫斯也好一大堆外人看著,又有許許多多的事情等著收尾,再怎麼想吃也要等到從副本里出去再吃。

    所有的崽崽都知道,媽媽說不能吃就是真的不能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