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無風 作品

第1607章 意外的困境

    此前二十年,陳矩經常到高務實府上拜訪,乃是高府常客。不過,自前次皇帝令黃孟宇隱退之後,陳矩就來得極少了,因此他今日前來高府,在某種意義上甚至可算得上破冰之旅——倒不是他與高務實之間有“冰”,而是代皇帝破冰。

    司禮監掌印大太監親自前來“帶個話”,意味著皇帝認為他和高務實之間的關係沒有受到此前那些事的影響,君臣二人依舊親密無比,哪怕是國家大事也能“私下談”——這是昔日高務實作為伴讀時享受的待遇,當時他有個“觀政”的帽子帶著。

    說實話,朱翊鈞的這個舉動多少有些出乎高務實的意料之外。

    按照陳矩直接複述的朱翊鈞原話來看,皇帝陛下顯然猜到了高務實的立場,那就是朝廷的關注重點要轉向遼東方面,而且必須隨時做好出戰干涉的準備,因此他才會說“如果他覺得這事最後要打仗,怎麼打就讓他安排吧”這樣的話。

    但問題在於,高務實現在的本職是戶部尚書,既與負責作戰事宜的兵部不相關,也與經常掛名外派封疆大吏的都察院不相干——由於大明的官制屬於祖制,一般而言不可輕易,故此各鎮總督、巡撫都是中樞外派的事官,常常都是掛著兵部尚書、兵部侍郎,以及都察院右都御史、左右副都御史、左右僉都御史銜的。

    這些督撫雖然實際上已經成為地方上的封疆大吏,但從官制上而言始終屬於中樞系統,其權力並非來源於建制,而是來源於聖旨委派。

    在這種形制之下,督撫名義上的上司是其上官,如兵部尚書、左都御史,而實際上他們只需要對皇帝負責,因為是皇帝委派的他們。

    或許有人想問:那內閣呢?

    朱元璋在胡惟庸案之後廢除了中書省,因此正經的“相權”在制度上就已經不存在了,如今內閣的權力其實是“代行部分皇權”。歸根結底,內閣的權力來源於皇權的讓渡——無論這種讓渡是基於何種原因出現並持續至今的。

    也就是說,正常來講遼東方面如果要打仗,不管是主動出兵干涉,還是在圖們發動對科爾沁乃至葉赫的攻擊之後進行救援,與之相關的人只有皇帝、內閣、兵部尚書、左都御史等寥寥幾人,與高務實這個戶部尚書基本沒有關係——除非皇帝宣召問他能不能拿出軍餉,那才算和他有相干了,總之打仗肯定不歸他管。

    不過,皇帝此番乃是私下帶話,那就是說讓高務實私下把內閣與兵部尚書的活幹了,通過兵部尚書的嘴巴提出他的意思,再由皇帝確認下來。

    高務實總覺得這似乎有點密室政治的意味,但不確定皇帝這樣做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是以此來向高務實表達自己依舊信任他,還是皇帝認為打仗這事就得讓高務實拿主意才穩妥,亦或者還有其他目的?

    前兩者的可能性都很大,沒準是二者皆有,但高務實歷來是寧可多想不敢少想,因此他還是十分謹慎的思考皇帝這麼做是不是還有其他目的。

    陳矩走後,高務實站在日新樓面朝什剎海的一面陽臺上看似觀景,實則腦子裡不斷推算,好半晌之後想到了一種可能,這種可能是基於當前薊遼二鎮的形勢得來。

    薊州、遼東雖然同屬薊遼總督轄區,但他們歷來都是兩個鎮,薊鎮是薊鎮,遼東是遼東。這兩鎮不光是各有各的總兵,連巡撫也都不相同。

    薊鎮從巡撫轄區的角度來說是歸順天巡撫管轄,遼東當然是遼東巡撫來管,而有意思的正是薊、遼兩地當前的主要軍政要員分屬不同派系。

    此刻薊遼總督是接替周詠的原遼東巡撫李松,所屬派系當然是心學派,職責是主管薊遼兩鎮軍務;順天巡撫名叫成遜,所屬派系為實學派,主管順天軍政;遼東巡撫顧養謙,所屬派系為實學派;薊鎮總兵曹簠,所屬派系實學派;遼東總兵李如松,所屬派系……應該算心學派。

    這個情況很有意思,實學派與心學派的勢力在薊遼二鎮犬牙交錯。名義上最高的軍事主官是李松這個薊遼總督,但大明的巡撫一貫有管軍之權,而當戰事真正爆發,直接負責領軍的又是各個總兵。

    這就意味著,這場仗如果現在打起來,幾乎沒有人能肯定底下的軍隊最終是奉了誰的命令在行動。有可能是制軍的命令,有可能是撫軍的命令,也有可能是總戎的命令……鬼知道下面的人到底該聽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