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無風 作品

第288章 經濟與黨爭(一)首輔被劾(上)

上述即為魏斐德(fredericevanswakemanjr.)、森正夫、趙鼎新等多位史家、學者所重點探究的“織傭之變”。而對於臺灣所謂“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副研究員巫仁恕來說,這次發生在江蘇蘇州府的城市群眾集體行動,僅是他蒐集到的明代中期至清乾隆年間眾多“城市民變”案例中的一個。

事實上,這樣的“民變”例子多了去了。如1484年,成化十九年,蘇州府城反宦官索賄;1518年,正德十三年,福建省城福州兵變抗議裁餉;1575年,萬曆三年,湖北黃州府黃梅縣城反徵稅;1708年,康熙四十七年,江西九江府彭澤縣城搶糧暴動;1796年,乾隆嘉慶間,江西饒州府浮樑縣景德鎮官匠罷工要價……

以上種種也只是客觀案例中的極少數,而這些案例在高務實看來,實際上都具備一定的“資產階級革命”性質。然而結果呢?無一成事,都是轉頭就被鎮壓了。

什麼叫力量懸殊,這就是力量懸殊。像英國那種資產階級組織軍隊打贏國王軍隊,然後建立起資產階級政權的情況,在中國這邊連夢都不必去做——你“僱傭勞動制”的利益集團攏共才多少人,知不知道帝國的根基“自耕農+地主佃戶”利益集團有多少人?

前者頂多百萬,大概率還到不了這個數,而後者則是以億計。高務實為什麼一直以來都只是引導更多人參與工商業,尤其著力引導大貴族、大地主階級的代表們參與工商業,就是因為他知道所謂“資產階級萌芽”在中國真的只是個“萌芽”——站在他們對立面的是個百丈巨人。

只有把這些大貴族引向“商業新興貴族”、把大地主財閥引向“商業財閥”,壯大了“僱傭勞動制”的基本盤,然後才有可能推動所謂的資產階級革命——當然不革命是最好,畢竟革命總歸要流血。不過高務實對此信心不大,他估計最後還是會有革命,只是他自己大概活不到那個時候罷了。

總之,中國沒有率先進入資本主義時代,不是因為中國的“資產階級萌芽”出現得遲,而是因為中國的舊有制度、舊有利益集團過於強大,那個“萌芽”就算發展再快,他們的相對力量也依舊不夠看。

總結來說,歐洲先行一步的本質其實是“船小好調頭”,而農業時代的中國作為一艘超級鉅艦,它要調頭那可太不容易了。

不過在本位面中,經過高務實的不懈努力,“調頭”的第一個跡象終於出現。儘管這件事乍一看並不太妙——是由高務實被彈劾為起點的。

彈劾的發起者是“巡視海道管寧紹等處兵備參政”,一般簡稱“寧紹兵備”,屬浙江巡撫下屬。此人名叫李叔元,字端和,號鹿巢,福建晉江人,萬曆二十年壬辰科二甲第五十五名進士出身。

他彈劾高務實的罪名共有八條,分別是:結黨、徇私、媚上、瀆職、暴虐、引戰、養寇、通外。

如果他的說法成立,甚至只需要有一條最輕的罪名成立,高務實就至少配得上一個“冠帶閒住”——保留級別但罷免職務。但凡有兩條成立,高務實就該直接被罷黜了。

此時此刻,高務實正在文淵閣的內閣值房之中津津有味地讀著這道彈劾自己的奏疏,看看自己的八條罪名究竟是如何形成的。

其一,結黨。這一條很簡單,高務實也能猜到——你是世人皆知的實學派黨魁,我彈劾你結黨那還能錯?天經地義好吧!

不過高務實對這一條並不在乎,實際上從皇帝到普通官員也都不會在意這一條,因為法不責眾——但凡有朝廷這玩意兒在,黨爭這種事就壓根免不了。你都黨爭了,那首先得有個黨啊!管你是推崇實學的、信奉心學的,還是隻認經典理學的,作為大明官員,你總歸有個自己的政治見地,但凡有了,那就有了“黨”。

至於說他高務實“結黨”,主要是因為他這個“黨魁”身份。不過這也無所謂,所謂“黨魁”,這玩意兒又不是個實際職務,只是大家根據個人威望、人脈強弱等條件自行認定的,一切都在各人心中,壓根不會有實際證據。

結黨這一條罪名之所以擺在第一位,那就和衍聖公必須姓孔一樣,屬於政治正確,實際意義見仁見智。

越過這一條,下一條罪名是徇私。這一條高務實還是比較感興趣的,因為按照他自己的看法,他高某人雖然不敢說大公無私,但似乎也沒幹過什麼明目張膽的“徇私”勾當才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