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無風 作品

第1064章 舊黨爭,新疑雲

    高務實看得微微皺眉,再往下一看,發現劉世曾的疏文已經寫完,下面乃是朱翊鈞的硃批:

    先年莽酋桀驁,侵奪土司,地方官漫不經心,偷安養亂,以致藩籬盡撤,邊境多事,卻又捏稱本酋獻物以求通好,生飾虛罔,前經該官員著該科即便查參來說。

    疏文和硃批都很簡單,實際上事情也不嚴重。

    簡單的說,就是莽應龍之前膨脹得很,下令讓雲南騰衝等州的衛指揮使等官去參見他,雲南當地兵備道覺得其中可能有詐,說不定是木邦宣慰司的頭頭罕拔使離間計,所以就選派了幾個懂緬甸語的人潛入緬甸、木邦查探情況。

    結果這些人才剛到木邦,就被罕拔給抓獲了。罕拔這廝顯然不是什麼大明忠臣,把這幾個人抓了之後,收繳了他們攜帶的財物轉送給緬甸。

    緬甸方面寫了一道根本不是“貢書”的“貢書”過來,語言狂悖,甚至公然要求朝廷按照他的意思改換宣慰使人選,而且還窺視騰越、永昌等地。

    雲南方面按照先禮後兵的原則,先是好言相勸,派通事去緬甸、木邦宣諭,木邦的罕拔倒是接受了金帛獎勵,說自己依然忠於大明,堅持上貢。但緬甸出了狀況,恰好莽應龍病死,其子莽應裡繼位,根本就不肯見明使。

    不僅如此,莽應裡還認為罕拔接受“漢賞”是背叛了他,發兵攻打罕拔,繼而把罕拔抓了起來,這還不解恨,繼續攻伐木邦其他地區。

    按照劉世曾的這個說法,今年的雲南戰事,應該算是莽應裡這廝脾氣暴躁,先打了木邦之後發現自己果然兵強馬壯,於是膨脹得厲害,乾脆一不做二不休,連雲南一起打了。

    不過朱翊鈞的硃批很值得玩味,他根本沒有就這件事本身表達任何看法,只是來了個“算舊賬”,說莽賊(父子兩代)不斷侵襲由雲南管轄的各宣慰司,而地方官一直都在姑息養奸,等到事發之後還妄圖粉飾太平、推卸責任,所以“該科即便查參來說”——相當於就是讓相關的科道官員立刻“調查起訴”。

    按理說,劉世曾說的雖然是他調查出來的“歷史”,但其指出的問題是當下的,朱翊鈞應該指示他接下來怎麼辦才是正理。

    但朱翊鈞沒有任何指示,反倒翻舊賬,要求把之前的那批相關官員——就是丟失藩籬的那批前任——的責任查清並彈劾。

    這隻有三種可能,一是朱翊鈞沒有注意到應該趕緊就當前的情況進行補救或者處置;二是他被憤怒衝昏了頭腦,不管不顧的要先懲治最開頭的責任人再說;三是他心裡早有云南問題的處理辦法,但是不打算和劉世曾現在說明。

    高務實想了想,還是比較傾向於第三種可能。

    因為雲南問題是他和朱翊鈞剛剛談妥的,朱翊鈞已經從朝廷上下的紛爭中擺脫出來,接受了高務實“狠打”的建議,連怎麼打都確定下來了。甚至,他還把高務實的婚事都和雲南戰事掛上了鉤。

    這種情況下說朱翊鈞忘記了事情的重點,實在太不科學了……

    但問題在於,這東西既然不是急事,那麼朱翊鈞匆匆派人追著自己來告知一番,其意義又何在呢?

    高務實不由得沉吟起來。而那位少監也不催促,老老實實等高務實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高務實才理清頭緒,原來朱翊鈞在硃批中“不提正事”的原因,居然可能是他發現這件事涉及到了黨爭的問題。

    劉世曾的這道奏疏,其實是在指責前任放縱緬甸過甚,然後才導致今日莽應龍、莽應裡父子妄尊自大,甚至膽敢大舉犯邊。

    但追究前任這種事,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追究的,因為雲南方面的放縱態度也不是一年兩年,至少要追溯到嘉靖中期。

    當時的雲南總兵黔國公沐朝弼曾經上疏報告朝廷,指出莽應龍勢力對大明的危險程度已經很高,希望朝廷出兵干涉——言下之意,就類似於要打一場後來丘吉爾提出的“預防性戰爭”。

    然而當時朝廷嚴詞拒絕了,並且以兵部的名義訓誡雲南當地撫鎮官,說:“荒服之外,治以不治……已畏威遠遁,傳諭諸蠻,不許交通結納。”

    既然這事遠在“皇爺爺”時期就已經是這樣了,那麼朱翊鈞現在所謂的翻舊賬,肯定也翻不了多遠,頂多追究前任巡撫的責任,否則牽連就太廣,影響也太壞了。

    而問題就出在前任巡撫上,前任巡撫是誰?饒仁侃。

    饒仁侃撫滇,在這個事情上有什麼大問題沒有?其實倒也沒有,畢竟他的前任、前前任乃至更遠的前任們,一個個都是這麼幹的。

    但饒仁侃有另外一個“歷史遺留問題”,那就是當年高拱、張居正主張俺答封貢的時候,身為御史的饒仁侃、葉夢熊等人,是其中反對得最激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