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落成泥 作品

第51章 真正的身份

    那個會要自己命的人, 就在外頭。

    沈黎深吸口氣,告訴自己,也不一定會死。

    即便他又變回了魔尊, 只要這段時間的相處給了他些許心軟的理由, 他就可能放過她。

    這小小的樹洞藏不住任何東西,沈黎終究還是一鼓作氣鑽出來。

    面前站著的正是段清澤,他身上衣服有破洞,還有斑斑血跡,可見之前的那場戰鬥並不容易。

    沈黎不敢去看他的臉, 低著頭正要說話,餘光卻瞥見一雙蒼白的手朝她伸了過來。

    沈黎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後退一步, 驚懼地抬眼看他。

    “阿黎?”段清澤蹙眉,手僵在那裡。

    沈黎驚訝,他還叫她阿黎?

    是因為這段時間的相處果真有用, 他以魔尊的身份認她這個伴侶, 還是他並不知道她聽到了他和戮天宗長老的對話, 故意繼續裝作她的“阿澤”, 抑或他根本還沒有回憶起來?

    沈黎剛剛聽到段清澤和那二人的對話被嚇到了,先入為主認為段清澤是恢復了, 可回想他說的那兩句話,模稜兩可, 沒有恢復記憶也可能說出來。

    但若是沒有恢復記憶, 他怎麼會用那樣的態度來敷衍欺騙他的門人?

    沈黎腦子裡亂成一團, 見段清澤的手還僵在那裡, 她終於還是上前一步, 抓住了他微涼的手。

    段清澤面上終於露出一絲笑意,用力將沈黎抱入懷中, 臉埋在她肩窩中喃喃道:“阿黎,我身上血腥氣有些重,你稍微忍耐一會兒,我太想你了,再讓我抱一會兒。”

    沈黎僵著沒動,片刻後抬手摟住他。

    “阿黎,阿黎……”

    段清澤喃喃喚著沈黎的名字,好似怕她就此不見。

    不知過了多久,沈黎混亂的思緒終於理出了點頭緒。

    這是她的阿澤,而不是魔尊。但是,他肯定也察覺到了些什麼。

    沈黎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否可以舒一口氣。

    現在的段清澤還是她的阿澤,她當然開心。可恢復記憶一事就是橫在她頭頂的刀,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落下,她剛才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哪知白擔驚受怕了一次,今後她還要再經歷一次同樣的恐慌。

    而且,恐怕不遠了。

    他封印的日子就在最近,剛剛又跟一個洞虛打了一場,他現在還是阿澤,但很可能下一秒就是魔尊。

    她沒什麼時間了,必須做更多努力才行。

    沈黎輕聲道:“阿澤,有件事我想告訴你。”

    段清澤沒有應聲。

    沈黎深吸口氣,繼續道:“是關於你的身份……”

    “不要說!”段清澤突然打斷了沈黎,直起身定定看著她,“阿黎,不要說,我不想知道。”

    段清澤的語氣和表情都很抗拒,沈黎便確定他一定是有所猜測和懷疑。他那自動修復bug的功能看來是失效了,所以逐漸察覺到了這個真實世界跟他認知的不協調之處。

    沈黎在跟段清澤蜜裡調油這幾天,不是沒想過要跟他說實話,以他如今對她的維護,一定會願意幫助她。可她害怕一提魔尊,他就瞬間恢復記憶。

    但如今,他已經對他自己的身份隱隱有所猜測,再加上當時戮天宗的那個長老喊他宗主,他也沒有特別反應,她便決定賭一把。

    反正他也是隨時可能恢復記憶,不如賭一下,還能利益最大化。

    “阿澤,我必須說,這關係到我的性命。”沈黎滿眼誠懇地看著段清澤,“你能先告訴我剛才你為什麼跟那兩人那麼說嗎?”

    段清澤跟沈黎僵持片刻,但她所說的關係到她性命的話還是令他鬆口,淡淡道:“我受傷了,你又在此,我不能跟他們打。既然他們叫我宗主,我便以宗主的身份令他們離開。”

    “所以,你並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但察覺到了對嗎?”

    段清澤沉默地看著沈黎,顯然對這個話題依然很抗拒。

    但既然他沒有阻止自己,沈黎便還是鼓足勇氣說:“你還記得的吧,他們的徒子徒孫趙拓是戮天宗魔修,他們自然也是,他們的宗主,就是魔尊戮天。也就是你。”

    段清澤死死盯著沈黎,面色和唇色一樣白。

    沈黎見他並沒有因為魔尊的名字而突然記起一切,輕輕舒了口氣,這才有勇氣繼續道:“你也不是二十幾歲,你是三百多歲的洞虛巔峰修士。我跟你相識並沒有那麼久,只有不到一個月而已。”

    段清澤突然抓住了沈黎的手臂,驚得她驀然看去。

    他眼尾泛紅,神情陰冷,薄唇微張,好似從牙關裡擠出話來:“阿黎,你是在告訴我,我們相依為命十幾年的記憶都是假的?你從頭到尾都在騙我?”

    沈黎不喜歡看到段清澤這模樣,連忙糾正他:“記憶是假的,可感情是真的!至於說我騙你,阿澤,你忘記了了嗎?最初是你先認我做孃親的,我想逃也沒……”

    “夠了!”段清澤鬆開沈黎,驀地退後一步,定定看著她,好半天才扯出個笑來,“你想告訴我,你說的永遠不離開我,你這些時日對我的好,全都是虛情假意?”

    沈黎在決定好要說出一切之前,就已經知道會面對這樣的質問,她平靜地說:“阿澤,不全是。人心都是肉長的,你又那麼好,我怎麼會不喜歡你?但同時你對我來說又是危險的,我沒法不刻意迎合你。”

    段清澤冷冷道:“我說過,我不會傷害你。”

    “是,你說過,我也信的,因為是你說的,而你是‘阿澤’。”沈黎道,“可若你記起一切,你會殺了我。”

    “不可能!”段清澤咬牙否認,“阿黎,我不知你為何會這麼想,但我絕不會傷你,更別說殺你。”

    沈黎剎那紅了眼眶,她知道他說的都是真的,但他並不知道他恢復記憶代表了什麼。

    “我相信你現在說的!可等你想起一切後,這些時日於你來說,又有多少重量呢?你三百多歲了,十幾萬天,可這段時間只有幾十天,這怎麼比?甚至你恢復記憶後就可能忘記這段時間的過往,只會記得我是你前一刻正要殺的陌生女修!”

    三百多歲。

    是三百五十歲。

    段清澤記得崔鈺說的,他們礦場分開至今已經三百三十一年,而他離開礦場的歲數是十九歲。

    可在他的認知中,他現在只有二十二歲。

    萬炁宮跟他印象中大為不同的變化,記憶中關於相處相伴的模糊,那些隱隱的預感……他其實早有察覺,只是從不肯深思,因為只要撥開那一層紗巾,他就會發現,一切都是虛假的,那過去痛苦的二十年,從來沒有一個阿黎在陪伴他,給他支撐,給他希望,他從頭到尾都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