銜香 作品

第98章 爆發

    老國公揹著身, 聽著身後一聲一聲地重擊,眉心的褶子疊的越來越深。

    偏偏崔珩骨子裡是個倔的,一聲也不吭, 也不呼痛, 彷彿被打的皮開肉綻的不是他一樣。

    老國公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到底還是老了, 心也軟了,當打到三十下的時候, 他重重地咳了一聲, 叫住了崔三爺:“停。”

    崔三爺一拿開,酸棗木的柺杖已經被打的微微彎了。

    老國公瞥了一眼那沾血的柺杖, 心裡也不是滋味。

    “我再問你一次, 你後悔嗎?”老國公轉身問道。

    崔珩用指腹擦了擦唇角的血跡, 慢慢直起背:“不悔。”

    “我不答應, 你便要去西北?”老國公又問。

    “是。”崔珩微微垂眼。

    “西北戰事一觸即發, 突厥人驍勇善戰, 你這一去,少則三月,多則三年,戰場上刀劍不長眼, 萬分兇險, 你便那麼確信能保證自己周全, 保證立下戰功,保證有命能回來迎娶那個女子?”老國公質問道。

    “孫兒定會竭盡全力。”崔珩答道。

    老國公從鼻腔裡冷冷地哼了一聲:“那若是沒命呢,你豈不是要讓她做寡婦?”

    崔珩遲疑了片刻, 須臾又搖頭:“我既這般說了, 便不會允許此事發生, 還望祖父成全。”

    他聲音依舊沉著,但唇色卻已經失血到發白,額上的汗也如雨滴一般,匯聚到下頜往下落,彷彿下一刻便要撐不住。

    “你倒是自信。”老國公此番已經是給崔珩臺階下了,勸說無果,他又背過了身:“那就繼續打!”

    老爺子這回看來是真的氣狠了,崔三爺搖搖頭。

    但父親既這麼問了,顯然也是心疼了,後面二十板子崔三爺便斟酌著往輕了打。

    果然,老國公只當沒發現似的,負著手站著。

    但五十大板打完,崔珩白色的中衣還是已經被鮮血浸透,緊緊貼著皮肉,格外觸目驚心。

    這回,崔珩伏在地上,吐息也微弱下去:“五十杖孫兒已受,三弟的病孫兒也已請了大夫治好,於情於理,孫兒皆已無所虧欠,不知祖父是否應允這樁婚事?”

    “你已然把一切都算計好,我答不答應還有何必要?”老國公豎著眉瞪他。

    “那孫兒多謝祖父成全。”崔珩伏地鄭重地跪謝。

    老國公一見他這條副執著的模樣,恨不得當場打死他。

    但到底於心不忍,他背了背身朝崔三爺吩咐道:“把他帶下去,再去請個大夫,不要讓這個孽障死在我的眼前,擾了我清修!”

    崔三爺得令,慌忙將昏過去的崔珩扶起,又朝著身邊人的吼道:“還不過來搭把手!”

    幾個人連拖帶架著,才把崔珩挪到了裡間,

    換了好幾盆血水,又上了遍金瘡藥後,崔珩身上的傷口才沒那麼猙獰。

    但捱打是一回疼,換藥又是另一種疼,紗布與皮肉分離的那股鑽心疼彷彿要活活把人撕下一層肉似的。

    崔三爺每回幫他換藥,光是看著都齜牙咧嘴,偏偏崔珩格外地能忍,一聲也不吭,頂多撒藥的時候悶哼一聲。

    “那小娘子當真那麼好,值得你放棄爵位,還捱了這麼重的打?”崔三爺盯著他後背縱橫交錯的傷口幽幽問道。

    崔珩傷的厲害,連眼皮都抬不起,只能從喉間淡淡地嗯了一聲。

    “有多好?說與我聽聽。”

    崔三爺見他上藥時疼的厲害,故意拿話移開他注意力。

    崔珩並不是個忸怩之人,但被這麼一問,指尖卻蜷了蜷。

    有多好呢?

    其實陸雪衣也算不得多好。

    初次相見時,他隔著門聽到陸雪衣不知天高地厚地說要嫁他,只覺得可笑。

    左不過又是一個心機女,貪圖榮華富貴罷了,他輕笑了一聲,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冷眼旁觀地看著她自以為是的討好。

    但當意外落水後,她突然遠離他,不再像從前一樣的時候,他忽然開始不習慣。

    崔五固然可惡,給陸雪衣下了那種惡毒的藥,但此舉冥冥之中,卻也釋放了他心底的惡念。

    後來,他藉機定下了三個月,名義上打著報復陸雪衣的心思,但報復她有很多種方法,他卻偏偏選擇了這一條,表面上是為了折辱她,實則連他自己也說不清其中有多少挽留的心思。

    漸漸的,三個月越過越快,他開始變得不滿足,當聽到陸雪衣催他立女戶的時候,他才明白他根本就不想放手。

    而陸雪衣,儘管嘴硬,他分明能感覺出她是喜歡他的,否則也不會初到長安便往他的身上撲,他教她學琴的時候,眼神也一直在偷偷瞄他。

    每回他親她,她的耳尖也會悄悄地變紅,雙手不知不覺的抱住他的脖子。

    陸雪衣分明不討厭他的,否則也不會明明在能逃出去的時候放棄了唾手可得的自由,又折回去抱住他。

    只是她似乎一直在害怕什麼,每每同他相處,總是格外嘴硬。

    一個夢而已,有何可怕的?

    他臨走前已經給她留下了足夠多的人手,不可能出事的。

    眼下,他回去之後便可把婚事定下,她便無需再害怕了。

    崔三爺上完藥,見他不搭話,又問了一遍:“怎麼,說不出來?”

    崔珩斂了斂眼神,只吐出幾個字:“很好很好。”

    他也說不出那種感覺,只是一想到她便十分愉悅,說不出的舒服。

    崔三爺這還是頭一回聽見他這麼夸人。

    這小子,看來是真動心了。

    兩人剛說完話,誰知,意外突然發生了。

    “公子,不好了,光德坊失火,表姑娘不巧被三公子帶走了!”

    護衛從光德坊裡奔出來,換了兩匹馬,鞋子跑丟了,頭髮也跑散了,急急地來報。

    帶回府,那豈不是意味著陸雪衣說的夢境當真會發生?

    “什麼時候的事?”崔珩上藥剛到一半,顧不得身上的傷勢,一起身披衣下了地。

    “就在今晚,這會恐怕人已經到府裡了。”護衛稟報道。

    今晚?怎麼偏偏在這個時候出了事。

    崔珩斂了斂眼神,向外邊走邊吩咐:“去備車。”

    “行簡你不能動!你身上的傷口尚未止住血,大夫吩咐了要靜養,這個時候下地恐怕會加重。”崔三爺拉住他不放。

    崔珩何嘗不知道,他每走一步,後背都在鮮血淋漓。

    可陸雪衣若是這個時候被帶回去,二嬸定然不會放過她,這個時候她一定害怕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