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於夏 作品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

    瘋子,他們都是瘋子!

    清邈道人輕揮蒲扇,將淚流滿面的姑娘轉了身。

    容舒再看不見他了,眼前是那間破落的大殿,裡頭三尊神像在蒼茫茫的天地裡若隱若現,又是慈悲又是殘忍地與她靜靜對視。

    只聽“噗嗤”一聲,利刃刺破血肉。

    有什麼東西衝破了一道道防線,洶湧而出。

    “顧允直——”

    隨著她這一聲話落,身上所有的桎梏驟然消散。

    男人躺在雪地裡,雙目闔起,鮮血已然溼了滿襟。

    他一隻手握著短匕,另一隻手緊緊攥著的是那四條布帛。

    容舒轉身跑向他,重重跪在地上,雙手按住顧長晉的胸膛,望著清邈道人道:“他不會死的,是不是?”

    “他不會死。” 清邈道人三兩步走過去,探了探顧長晉的鼻息,須臾,遞給容舒一顆通體發白的藥,道:“喂他吃!”

    容舒毫不猶豫地將那顆藥放入嘴裡,挖起一掌心的雪吃下,待得那藥化在雪水裡,方掰開他齒關,一點一點餵了進去。

    男人的唇是冰冷的。

    她擦乾淚,道:“他很冷,我要帶他入殿!”

    清邈道人望了眼哭得雙眼通紅、渾身顫抖,卻還在強忍鎮定的姑娘,難得地起了點惻隱之心,點了點頭。

    “寶山!”

    小道童還在烤著雪兔,聽見自家師尊的叫喚聲,忙扔下手裡的活,憨頭憨腦地跑了出去。

    瞥見雪地裡滿身是血的男人以及他身側那瑟瑟發抖的姑娘,怔然了片刻。

    “愣著作甚?將人背進去屋子裡!”

    寶山忙答應一聲,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地上的男人背起,往自個兒住的茅屋去。

    將人安頓好,小道童覷了容舒一眼。

    這姑娘在道觀的這些時日從來都是淡定從容的,即便受了傷,被困在此處不得自由,也不曾見她紅過一次眼眶。

    可這會她形容狼狽極了,滿頭烏髮披散在身上,沾滿淚水的面龐還粘著幾縷鬢髮,眼睛、鼻尖通紅通紅的,瞧著便十分惹人憐。

    寶山忍不住安慰道:“師尊雖然喜怒不定性子也怪,但是從不會濫殺無辜。既然讓他留在這,那就一定不會叫他死。”

    容舒頷首,深吸了幾口氣,又狠狠擦了一把臉,道:“勞煩寶山道長給我燒些熱水,再給我取一套道袍來,我想……給他換身衣裳。”

    她的聲音是冷靜的。

    寶山應好,看她一眼便出了茅屋。

    不多時就送來一桶熱水,幾塊乾淨的布帛,還有兩套乾淨的裡衣和道袍。

    “師尊說他至少要昏迷兩日,這茅屋讓給你們住,我去師尊那裡擠幾日。”他說著,將一瓶半掌寬的碧色藥罐放在容舒腳邊,小聲道:“這是師尊做的傷藥,在外頭賣數百兩銀子呢,效果是極好的。”

    其實榻上那男人吃下了師尊的秘藥,這傷藥用不用都成。只寶山知道,此時定要給這姑娘多找些事做,方能叫她不胡思亂想。

    容舒眼睫動了動,接過那藥罐,輕輕道了聲謝。

    寶山出去後,容舒脫下顧長晉身上的衣裳,男人衣裳上的血早就凍硬了,摸上去猶如一塊冰冷的鐵皮,叫人指尖莫名生疼。

    不是第一次照料受傷後的他了,此情此景,容舒覺著萬般熟悉,手上的動作更是駕輕就熟。

    潔白的布帛漸漸染上了血色,木桶裡的水彷彿暈染了顏料,透著淡淡的粉色。

    容舒垂著眼,有條不紊地給他上藥、換衣裳,蓋上厚厚的被褥,旋即將耳朵貼上他鼻尖,靜靜聽他清淺的呼吸聲。

    男人臉上冒著胡茬,眼下兩團烏青,唇因著乾燥裂開了幾道血口子。

    容舒細長的手指緩緩摸過他臉上的胡茬和乾燥起皮的唇。

    為了趕來這裡,他多少日沒有好好睡、好好用膳了?

    “你怎麼總是這麼狼狽。”容舒忍住鼻尖翻滾而出的酸澀,在他耳邊道:“你說了你不會有事,你會平安。你若是敢騙我,我不會應你,我再不會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