圏吉 作品

第637章,寒江鉅艦

江面很寬,江風很大,時值隆冬寬闊的江面上沒有一條船故而更顯開闊,站在北岸向南望去,一片白茫茫的不見對岸,令站在渡口埠頭上的人產生了站在海邊的錯覺。

寬大的埠頭用粗厚的原木建造而成,東西長有數里,若在夏日,桅檣如林,帆篷如雲,自是另一番熱鬧景象,而此刻卻是一片蕭索景象。

埠頭以一條長長的棧道與河岸相連,孤懸江中,這樣可以避免大船在靠近河岸的灘塗擱淺,但也讓此處無遮無攔,狂風橫掃江面,吹得站在埠頭上的二十四人袍袖飛揚,彷彿隨時會乘風而起一般。

這二十四人是白茫茫天地中唯一的旅人,他們皆帶著大斗笠,在狂風中每個人不得不伸出一隻手按住帽簷,與細弱的繫帶協力將斗笠勉強留在他們腦袋上。只是這樣不一會兒,露在外面的這隻手就凍得麻木了。

一人湊近站在最前的面的高個子,問道:“師兄,風雪這樣大,我看江面都結上薄冰了,那個人所說的船還會來嗎?”

那“師兄”抿緊了嘴,閉口不答,那人又向後擠到一老者身邊,貼近他的耳朵道:“師傅,師傅……我們要等到幾時啊?”

那師兄終於忍不住開口了,喝道:“曇靜,不要擾師傅他老人家的清淨。”

那曇靜還想爭辯,道:“可是……”

卻聽身邊一人高呼道:“別爭了,快看,好像來船了!”

師兄和曇靜轉頭看去

,果然見西面江心一個小黑點遠遠駛來,黑點雖小,在白茫茫的天地間卻十分扎眼,“黑點”順流而下,迅速的變大,眾人很快就確定這是一艘船,緊接著他們確定這是一艘大船,之後他們就變得不那麼確定了。

這船似乎有些太大了!

這船長度少說有一百步,寬有三十步,最高處有五層樓高,在平闊的江面上簡直是鶴立雞群一般的存在,說他是艨艟鉅艦,那是高看了艨艟一眼,這船簡直就像是把一座小城搬到了江面上一般。

船上立有五根桅杆,中央三條主桅的高度不下十丈,掛著三面巨帆,此刻正是冬季西北風盛之時,桅杆上掛的巨帆吃飽了風,推動龐大的船身劃破江面,高速向著這處埠頭駛來。

眾人一度擔心這船的速度太快了,就算現在撤下風帆,只怕大船也來不及減速了,如此龐然大物,若撞上埠頭,只怕立時就要將其撞個粉碎。

二十四人中有好幾人已經向後撤步,想要跑開避禍,曇靜也想逃跑,都邁開步子跑了幾步了,卻見師傅和師兄等人依然佇立原地,一動不動頗有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做派,於是他不好意思地又退了回來,但他心中又十分害怕,只能閉緊眼睛擺出一副視死如歸的架勢。

就在大船距離埠頭還有一百步遠的時候,船舷兩側忽然伸出上百把船槳,這些船槳在水中反打,極快地降低了大船的航行

速度,饒是如此,看來撞擊也是難以避免的了。

曇靜把眼一閉心一橫,先是聽到“吱吱嘎嘎”的轉動之聲,之後憋了半天卻只聽船槳的嘈雜水聲,並無撞擊的巨響,他壯著膽子睜開眼,卻見大船竟不知何時打橫了,停靠在埠頭外側。

再仔細看時,不是“停靠”,大船並沒有收帆,三面帆鼓鼓的顯然還有澎湃的推進力,之所不動,是貼近水線伸出的那上百條船槳,大船之所以懸停江上靠的就是這一百把船槳與船帆互相制約,達到平衡之故。

眾人正在訝異驚歎之際,忽見船身接近埠頭高度的位置上“吱扭”一聲開了一扇小門,門內一妙齡少女探出頭來對著這二十四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問道:“如此風雪天,各位客官立在此處等船?”

那“師兄”趕緊迎上去道:“正是,我們要乘舟,還請小娘子行個方便。”

那少女不過二八年紀,聞言笑道:“我可不是小娘子,我只是個粗使的婢子,客官貴姓?要去何處?”

師兄道:“阿彌……貧……”他舔了舔乾燥的嘴唇,略去了介紹自己的名字,叉手再拜道:“我們要去南岸黃泗浦。”

“甚?”那少女被這句話逗笑了,掩嘴笑道:“客官要出海?這樣的天氣?”

師兄忙擺手道:“不是,不是……”他顯然是想要遮掩此行的目的,但喉嚨似乎被扼住了一般,喉頭髮出“咕嚕”“咕嚕”

的聲音,說不出一個字。

他身後的師弟曇靜搶道:“讓我們在這裡等的人姓渾,排行老二。”

那少女神色一變,旋即不再笑了,正色道:“可有信物?”

師兄道:“有!有!”他從懷中掏出一個枚小小的算珠展示給少女看,這算珠與眾不同,是金色的。

少女道:“扔過來我看。”

師兄猶豫了一下——這枚小東西花光了他們幾乎所有的錢,但他咬咬牙,把這枚金算珠向著少女扔去,師兄恐怕力氣小了,算珠會落入水中,因此用盡全力擲向少女,沒想到算珠不偏不倚向她眉心飛去,師兄驚呼道:“小心!”

不料少女伸出二指,輕輕巧巧地夾住了算珠,在手中翻來覆去檢視一番之後,對師兄叉手道:“既是貴客,便請登船吧。”說著向門內一退,伸手比了個“請”。

師兄和曇靜低頭看了一眼,大船側面還在搖槳,無法靠到埠頭邊,船身上的這個小門距離埠頭的木板平臺還有五六尺遠,低頭看去,寒冷的江水被船槳激得翻滾咆哮,甚是可怖。

二人面面相覷,還是曇靜開口道:“那個……可有跳板?”他怕被那少女笑話,補了一句:“我們師傅眼睛不好,跳不上來。”

但少女還是止不住地又笑了起來,道:“原來是一群白丁。”

白丁原本指沒有功名的平民,後來被江湖人士用來代指不懂武功的普通人。

少女看了看那二十四個人,

尤其是中間那個身子單薄的老僧,知道他們絕無自己跳上船的可能,嘆了口氣,取了一柄黑色的船槳伸出船外,道:“來吧,我運你們進船。”

師兄伸手觸摸那黑槳,竟然是生鐵所鑄造,冬季的凜冽寒氣從槳面傳遞到他的指尖,師兄不禁打了一個寒戰。這鐵槳有七八尺長,通體生鐵打造而成,分量相當不輕,那少女單手持了平伸過來,其膂力已然令人咋舌了,更何況還要掛一個人?

見師兄有些猶豫,曇靜再次挺身而出,道:“師兄,我先來!”

他捲起袖子包住手,再牢牢握緊鐵槳,少女也不問他,往回一拉,曇靜一聲驚叫還沒來得及發出,雙腳已然立在船艙之內。

那少女再次把鐵槳伸出艙外,又接進來兩人,師兄確保安全無虞,這才讓眾人圍著的的老人登船,少女將他拉入船艙之際,但覺他身子很輕,拉入船艙後,藉著艙內的燈燭一看,那老人雙目一片灰白,原來是個瞽叟。

少女毫不費力地用鐵槳把二十四人轉到了船上,她嘬唇吹了一聲呼哨,那些倒劃的船槳一齊抬起,風帆頓時失去了阻力,帶著大船向下遊駛去,相比巨大的船身而言,這艘船算得十分靈活了。

眾人發現自己在一個小廳內,少女轉頭一笑,招手示意眾人跟著她走,她在前引路,曇靜等人攙著老人跟在後面,穿過小廳,忽然眼前一闊,他們發現自己正站

在一個迴廊之上,扶著欄杆看去,船體內被掏空出了一個庭院,他們進入的位置大約是江面位置,向上有三層,向下只有一層。

上面三層迴廊內或是房門緊閉,或是朱門半掩,或是軒窗大開,傳來吆喝聲,嬉笑聲,絲竹聲,簡直像是揚州城中最繁華的街道搬到此處一般,相比之下,下面那層則安靜得多,裝飾也素雅得多,估計是槳夫和船工休憩的所在。

到了這裡,立覺與江邊簡直是兩個世界,與尋常渡船壓抑逼仄的艙內相比,大船的艙內簡直讓人忘了自己是在一艘船內,迴廊上多置火盆,一則將艙內照得燈火通明,顯得開闊敞亮,二則火盆發出的騰騰熱氣,讓人感到十分和暖。

最奇的是庭院的地面,竟然砌著假山,堆著土山,又有溪水環繞,蓋著茵毯般的草地,其上廣植奇花異草,外面雖是隆冬,這個庭院內確實一派春夏之交,百花爭妍的景象。

眾人仰頭向上看去,竟然能望到天空,但這天空竟是藍天白雲,與外面狂風掃地白雪飛揚的世界全無共通之處。仔細看時,原來中庭是用木板整個封閉起來的,故而十分和暖,而木板頂上由巧手畫工繪製了晴朗天空的景緻,乍一眼看去,還以為是室外。

眾人記得從外面看,大船有五層樓高,看來另有兩層是在這木板頂之外的望樓。

顯然每一個剛進入這艘大船的人都會有他們這樣

的反應,那少女也不催促,只是笑盈盈地站在一旁看著他們東瞧瞧西看看,等他們看夠了新鮮,才向一旁的樓梯一讓,道:“諸位請上重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