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皮(十四)

    入夜之後,李府掛上了兩串紅燈籠。

    這裡是李府——但更多的時候,人們稱呼它為芳月宅,儘管宅子的主人姓李,可在旁人眼中“芳月”二字,可比“李”出名的多。

    小閣樓中,芳月夫人正在梳妝。

    她是一個很美麗的女人,儘管已經不再年輕,眼角也生出了細紋,可江湖上追求她的年輕才俊卻可以從崇州一路排到汴京去。

    一旁的侍女捧著銅鏡,道:“夫人,怎麼這麼晚了還不睡下,反而要起身梳妝?”

    她是個年輕的少女,容貌十分秀麗,只是左眼無光,且瞳孔發白,竟是半個瞎子。

    芳月夫人溫柔一笑,道:“今夜會有一位遠客來訪,衣衫不整可不是待客之道。”

    她的心情看起來很好,這讓侍女鬆了一口氣——事實上,夫人已經一個月沒怎麼合過眼了,珍珠粉幾乎遮不住她眼下的青黑。

    她放下銅鏡,給芳月夫人梳頭,小聲抱怨道:“是什麼客人,竟然這樣沒禮貌,不在白天登門,反而在大晚上擾人的清靜。”

    芳月夫人不以為意,道:“你若是知道他是誰,就不會這樣說了……好了,快去沏一壺茶,等一會兒我還要向人家賠罪呢。”

    ——真是奇怪,是什麼樣的客人,夜半前來擾人清夢,卻反而要主人家向他賠罪?

    侍女不再多問,小聲道:“是,夫人。”

    過了一會兒,茶香四溢,小築之中只剩下芳月夫人一個人,不知何時,天色竟已這樣的晚了,晚到連鳥叫與蟲鳴聲也消失了。

    一道身影避開府中的守衛,在窗稜上一撐,悄無聲息的躍了進來,站立在屏風後。

    這個人一身勁裝,高大雄壯,氣勢淵渟嶽峙,隱有“群龍之首”的氣度,一看就不是尋常江湖人——正是四大名捕之一的鐵手。

    不等他開口,芳月夫人已起身,從善如流的對他行了一禮,道:“鐵手二爺,妾身出此下策,引你前來,實在是事出有因,還請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與一介女流計較。”

    說罷,還親手倒了一杯茶遞過去,態度之親切,一點也看不出“黑寡婦”的模樣了。

    鐵手一揚眉,沒有接這盞茶,道:“賠罪就不必了,夫人不妨有話直說,如何?”

    芳月夫人微微一笑,道:“二爺何必這樣警惕,妾身又不是敵人,況且不過是一杯清茶罷了,莫非二爺還怕妾身下毒不成?”

    她的衣衫華麗,長裙上繡著一枝盛放的牡丹,花瓣上點綴的露珠竟是一顆顆珍珠。

    鐵手沒有接這句話,而是在暗中打量了一下四周,道:“是不是敵人,可不好說。”

    他視線所及之處,無一不是世上罕見的奇珍,燭臺上的光線十分明亮,竟然是一顆又一顆夜明珠,代替了燭火,散發出光芒。

    芳月夫人並不在意,從容道:“有的時候,敵人反而比自己人可信的多不是麼?”

    說罷,她從袖中取出一隻信封,放在鐵手面前的小桌上,彎眸一笑,道:“這是妾身的誠意,請二爺過目……您看,這樣東西是不是比銀子值錢的多?”